王一天坐在副驾驶,面沉如水。
眼神透过前挡风玻璃,直视着越来越近的市医院大楼。
他的身边,卫忠老人双手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浑浊的眼睛里,是新燃起的希望。
后座上,一位肩扛军衔、头发花白的军医正襟危坐,手里提着一个印有红十字的金属箱。
“吱嘎——”
一声刺耳的刹车,军用吉普稳稳停在市医院的门诊大楼前。
车门“嘭”地一声被推开。
王一天率先下车,身后,卡车上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动作整齐划一,鱼贯而出,迅速在吉普车周围拉开一道警戒线。
这阵仗,瞬间引爆了整个医院。
病人、家属、护士、医生,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懵逼了,窃窃私语声嗡嗡作响。
“怎么回事?打仗了吗?”
“你看那车牌!是战区的!”
“天呐,出什么大事了……”
院长和一名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小跑着从大楼里迎了出来,脸上堆着笑容。
“这位首长,我是本院的院长,请问……”
来人正是卫小小的那个主治医生,李医生。
他此刻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推了推眼镜开口说道。
“首长,非常抱歉,我们医院有规定,特护病房为了保证病人的休养环境,是不能让这么多人进去的,这会影响到……”
王一天根本没看他,侧过身小心翼翼地将卫忠扶下车。
直到将卫忠扶好后才抬眼看向院长和李医生。
“规定?”
王一天觉得有些无语。
这两个人之前分明是视规定如果无物的人,结果现在来跟他讲规定?
王一天根本不想跟面前的这两个人废话。
直接对着身后的士兵下令。
“守住门口!从现在起,这间病房不准任何人出入。”
“是!”
两名士兵立即上前,一左一右的站在病房门口。
王一天吐出两个字,语气平淡。
院长和李医生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这……这是要干什么?
直接用军队封锁病房?
王一天不再理会他们,护着卫忠,身后跟着军医,径直推门而入。
病床上,卫小小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手背上还扎着输液针。
看到孙女这副模样,卫忠的心又被狠狠揪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
“老孙,”
王一天对身后的军医说道,“开始吧。”
被称为“老孙”的军区总院主任医师点了点头,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箱子里面掏出各种检测的仪器。
手法娴熟地开始为卫小小进行检查,心电图、血压、血氧饱和度……
李医生跟了进来,站在一旁。
看着老孙那专业的架势,心里越来越慌。
嘴里却还在为自己辩解。
“首长,您看,病人的生命体征是平稳的,我们每天都定时检查。她这个伤,主要就是摔得比较重,有些软组织挫伤,静养一段时间就……”
老孙根本不理他。
只是专注地操作着仪器,时不时皱一下眉头,然后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王一天像一尊雕塑,沉默地站在病床边。
院长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偷偷给林大富发了条信息,可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终于,老孙直起身子,收起了仪器。
转过身从王一天递过来的文件夹里,抽出了那份由李医生签署的、盖着市医院公章的原始病历。
“李医生,是吧?”
老孙看向李医生,说道。
李医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病历上写着,患者神志清醒,对答切题,脑CT未见明显异常。”
老孙将病历举到李医生面前,“我刚才用便携式脑电图仪和眼底镜检查了一下,患者颅内压明显偏高,眼底视神经乳头水肿。
我高度怀疑,存在迟发性颅内血肿或者蛛网膜下腔出血。你管这个叫未见异常?”
李医生的脸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可还在开口解释。
“这可能是病情的突然发展...”
老孙冷哼一声,随后又用手指向一点,“这里,腹部的诊断你也不对。”
“肝脏的诊断敷衍了事,我现在甚至在怀疑,你的医科生文凭,是不是买来的。”
“毕竟我刚才说的每一项检查数据都摆在那里,你告诉我你经验不足?你是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傻子,还是你自己根本不配当个医生!”
老孙的质问字字诛心。
李医生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院长见状,心头一横,立刻往前一步,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李医生!你怎么能犯下如此低级又致命的错误!这是严重的失职!是对病人生命极大的不负责任!”
他指着李医生,声色俱厉地训斥道。
“我代表医院,向各位首长,向这位老人家,表示最沉痛的歉意!这件事,完全是李医生的个人行为,是他业务能力不精,工作态度散漫导致的!我们医院一定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好一招金蝉脱壳,弃车保帅!
他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李医生一个人身上。
然而,卫忠老人一直沉默着。
从老孙说出孙女真实伤情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体就在微微颤抖。
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一种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在他的胸膛里熊熊燃烧。
他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份被拍在桌上的病历,盯着上面龙飞凤舞的两个签名。
一个,是主治医生:李凯。
另一个,是审核领导:张远山。
张远山,不就是眼前这个演得比谁都像的院长吗?
卫忠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死死锁定了院长。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病历上“张远山”那三个字,积攒的怒气,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的声音沙哑、破裂,却吼得整个楼层都能听见。
“个人行为?”
“那上面签字的那个,不是你吗?”
老人脖子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咆哮。
“难道给你孙女看病的医生是条狗!给你签字的院长也是条狗吗?!”
卫忠的声音震慑全场。
院长张远山被他指着鼻子,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沁出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昂贵的西装领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完了。
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反复回响,像丧钟一样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
整个楼层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质,粘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些之前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医生护士,此刻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风暴席卷的目标。
平日里说一不二的院长,如今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狼狈不堪。
再看看那个浑身散发着滔天怒火的老人,一种恐惧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这个老人,到底是谁?
楼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嗒、嗒、嗒……”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压迫感。
所有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队身着笔挺军装、全副武装的军人,以标准的战术队形,迅速冲了上来。
他们动作干练,眼神冷峻,身上带着一股只有从真正的战场上才能磨砺出的铁血煞气。
为首的是一名肩扛校官军衔的年轻军官,面容刚毅。
他们一出现,整个楼层的气温仿佛都骤降了好几度。
军人们迅速控制了所有的出口,封锁了整个区域,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废话。
在场的所有医护人员都懵了。
这不是警察,这是军队!
这……这是要干什么?
那名校官无视了所有人惊骇的目光,径直走到卫忠面前。
在众人注视下,他猛然收脚立正,身体挺得像一杆标枪,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首长!警卫连奉命前来处理此事!请您指示!”
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首长?!
这两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轰然炸开。
张远山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死死盯着卫同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怎么也无法将他和“首长”这个词联系起来。
一个穿着普通旧夹克,为几千块钱医药费奔波的老头,会是……首长?
骗人的吧!
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张远山,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踉跄着上前一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位……这位领导,您好,我是这家医院的院长张远山,这里面可能有点误会……”
然而,那名校官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给他。
校官的目光转向一旁的老孙,老孙心领神会,将那份作为铁证的病历递了过去。
校官接过病历,只扫了一眼上面的两个签名,眼神便愈发冰冷。
当下不再有任何犹豫,猛地一挥手,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把这两个人,带走!”
命令一下,两名身形魁梧的军人立刻上前。
一个按住早已瘫软在地的李凯。
另一个则直接抓向张远山的肩膀。
“不!你们不能这样!我是院长!你们没有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