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南城旧港码头。
海风卷着柴油味，苏拾把校服裤卷到膝盖，踩在一堆易拉罐上，一手钳子一手蛇皮袋，动作飞快。潮湿的空气里混着鱼腥气，远处货轮鸣笛的声音沉闷地滚过水面，几个戴安全帽的码头工人正扛着钢筋走过，铁靴碾过碎石子发出咯吱声响。
“苏拾——还差三十个就满五百！”
身后，少年团的小伙伴们把瓶子踩得噼啪作响，像在放炮。王胖子举着个瘪掉的可乐瓶当喇叭，圆脸上沾着灰，“我这边发现个集装箱缝，里头卡着至少一打的玻璃瓶！”
“算我一个！”瘦猴甩掉凉鞋，光着脚就往锈迹斑斑的集装箱底下钻，校服后背早被汗水洇出深色地图。
昨晚，姐姐苏喂一句“想报名摆烂班得自己赚学费”，把弟弟无情踢出家门。当时客厅的吊扇正慢悠悠转着，苏喂刚敷完面膜，指尖捏着张烫金招生简章，八万八千八的数字在暖黄灯光下晃眼。
苏拾眨巴眼：“我捡瓶子行不行？”他瞅着阳台堆着的空矿泉水瓶，忽然福至心灵。
苏喂挑眉，扯掉脸上的面膜，露出光洁的额头：“行，但得按市场价，一毛一个，不赊账。”她晃了晃手机里的废品回收价目表，“别想耍花样，我可是有渠道核实的。”
于是，旧港码头出现了一支“捡瓶子天团”。除了苏拾，还有隔壁卖猪肉的王胖子、开五金店的瘦猴，以及在夜市摆摊的林小满。四个半大孩子凑在一起，倒真像模像样地搞起了“事业”。
苏拾负责统筹，连夜画了张南城地图，用红笔圈出三个黄金区域：
・早班：码头卸货区，专捡进口饮料瓶。远洋货轮上的船员爱喝小众牌子，瓶子厚实，废品站给价高。
・午班：大学城后门，蹲守奶茶党。学生们下课就捧着奶茶闲逛，空杯随手丢，尤其是芝士莓莓的杯子，质地好得能当笔筒。
・晚班：夜市大排档，冲刺玻璃啤酒瓶。大叔们喝嗨了就把酒瓶往墙角一搁，一晚上能攒半麻袋。
三天下来，蛇皮袋堆满半间仓库，数得他眼睛发绿，才凑够四千三百六十七个瓶子。仓库是林小满家闲置的杂物间，现在成了他们的“战利品陈列馆”，各种颜色的瓶子码得整整齐齐，阳光透过气窗照进来，折射出彩虹似的光斑。
第一天早班就出了岔子。他们刚摸到码头卸货区，就被个挎蓝布包的老太太截住。“这是我的地盘！”老太太抡着铁钩敲得集装箱哐哐响，“小崽子们懂不懂规矩？”
苏拾赶紧递上昨天刚买的绿豆糕：“奶奶，我们就捡三天，凑够数就走。”他指了指王胖子手里的招生简章，“要赚学费呢。”
老太太瞅着那“摆烂班”三个字直撇嘴，却悄悄把铁钩收了：“进口货在三号仓库后头，昨天卸了批澳洲果汁，瓶子带浮雕的。”
那天他们光是浮雕瓶子就捡了两百多个，王胖子高兴得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当包袱皮，结果回家被他爸追着打——那外套沾了机油，洗都洗不掉。
午班的大学城更是状况百出。有次他们蹲在奶茶店后巷，正跟老板娘讨价还价收购空杯，忽然冲出来几个戴学生会袖标的学生，举着相机喊“抓乱扔垃圾的”。瘦猴反应快，拽着苏拾就往树后躲，王胖子太胖卡树杈上，被拍了张挂在槐树上的窘照，第二天还上了校园墙。
“说好了是环保实践！”王胖子啃着煎饼果子控诉，“怎么就成反面教材了？”
林小满翻着手机里的照片乐：“你这造型挺别致，要不留着当班级纪念册封面？”
最累的是晚班。夜市的啤酒瓶带着黏糊糊的泡沫，有时候还剩小半瓶酒，拎着走一路洒一路。有天晚上暴雨，他们蹲在大排档屋檐下，看着雨水把刚捡的瓶子冲得满地滚，四个人手忙脚乱地去捞，结果全淋成了落汤鸡。
“要不……算了吧？”王胖子冻得直哆嗦，“八万块呢，咱们得捡到猴年马月。”
苏拾正用铁丝把湿瓶子串起来挂在晾衣绳上，闻言回头：“你想当半途而废的 loser？”他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记着每天的收获，“昨天比前天多捡了一百二十三个，今天就算下雨，也比昨天多二十个。”
瘦猴忽然一拍大腿：“我有个主意！”他拉着大家凑到一起，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几个人的眼睛渐渐亮起来。
第二天，大学城后门多了个小摊位。林小满把家里的旧书桌搬来，王胖子贡献出他爸的猪肉摊遮阳伞，苏拾在纸板上写着“空瓶换糖画”。原来瘦猴想起他爷爷会做糖画，四个孩子分工合作，捡来的瓶子分类卖钱，还能吸引学生主动送瓶子来换糖吃。
这招果然奏效，第三天中午，他们的蛇皮袋就比平时鼓了一倍。有个戴眼镜的女生抱着一摞瓶子来换糖画，看着苏拾认真熬糖的样子笑：“你们这是体验生活？”
“赚学费呢。”苏拾手腕一抖，糖浆在青石板上画出条栩栩如生的龙。
女生惊讶地挑眉：“什么学校这么贵？”
“摆烂班。”王胖子抢着说，“进去就能躺平！”
女生笑得直不起腰，临走时偷偷往他们钱盒里塞了张百元大钞：“加油，等你们躺平的好消息。”
今天，是最后冲刺。
“兄弟们，加把劲，干完这一票，咱们就能进摆烂班躺平了！”苏拾举着钳子喊，声音有点沙哑。这三天他几乎没合眼，晚上数瓶子数到眼皮打架，早上天不亮就爬起来。
少年们齐声呐喊，惊起一群海鸥。王胖子扛着最大的蛇皮袋往废品站冲，瘦猴和林小满比赛谁踩瓶子的声音响，苏拾殿后，手里还攥着昨晚没数完的小半袋瓶盖。
十点整，废品站老板把最后一袋瓶子过秤，铁秤砣晃了三晃才稳住。老板是个 bald头大叔，戴着老花镜翻着账本：“五百二十个，给你按最高价，一毛二，一共六百二十四块。”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摸出个苹果塞给苏拾，“看你们这几天累的，补充点维生素。”
苏拾把汗湿的刘海往后一撸，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掏出皱巴巴的塑料袋，把这几天的收入一股脑倒在柜台上，五毛、一块的硬币滚得满地都是，纸币皱得像腌菜干。四个孩子趴在地上数了三遍，终于确认——加上之前攒的，刚好八千八百八十块。
“够了！真的够了！”林小满跳起来，差点撞翻老板的算盘。
他把一沓皱巴巴的钞票塞进姐姐手里时，奶茶车旁，苏喂正用筋膜枪敲背，晨光透过遮阳棚的缝隙落在她发梢，镀上层金边。旁边的小桌上摆着刚做好的杨枝甘露，芒果香混着海风飘过来。
见状挑眉：“不错嘛，真・血汗钱。”她捏着钞票抖了抖，声音里藏着笑意。
苏拾喘着气：“记得给我留 VIP座，我要躺最前排。”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能舒舒服服躺着的场景，腿肚子还在打颤。
系统 88号在后台提示：
【检测到弟弟完成隐藏任务“自力更生”，奖励：摆烂班永久免费旁听资格 1】
苏喂勾唇，把钞票拍在弟弟掌心：“学费免了，这钱给你当零花钱。”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四个孩子，“也分他们点，就当是工资。”
苏拾愣了两秒，嗷一声把蛇皮袋往天上一抛，易拉罐哗啦啦落下，像一场胜利的雨。王胖子被砸得嗷嗷叫，却抱着脑袋笑得直不起腰；瘦猴趁机抓拍，说要当“摆烂班”的入学纪念；林小满已经在盘算着用分到的钱买新的画板。
夕阳下，姐弟俩推着奶茶车离开码头，车轱辘碾过碎石子发出轻快的声响。王胖子他们跟在后面，哼着跑调的歌，手里还把玩着捡来的玻璃珠。
车后贴着新横幅，是林小满用金色颜料写的：
“捡瓶子也能躺赢——摆烂班招生火热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