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糖双手撑着脑袋，黑发散在桌面上，眼神怨念地盯着眼前摊开的几份合同，仿佛它们是几份判决书。
“秋秋啊……”她声音拉得长长的，手一伸，扑过去拉住沈知秋的手，“天上的馅饼太大了，我现在撑得肚子疼，咋办啊？”
对面，沈知秋正懒懒靠在椅背上，手里捧着马克杯。她抿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时眸光才缓缓抬过来，意味深长地扫了梵糖一眼。
“你知道你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吗？”她抬手看了看表，挑眉，“整整一个小时。我咖啡都喝到第三杯了。”
“……”梵糖瞬间无语，整个人瘫在桌面上，“谁让我的小说一夜爆火了呢，现在编辑们一个个比我还勤快，全世界都在找我签合同。可是……我怕啊，万一有黑合同咋办？签错了，我岂不是连裤衩都得赔光？”
“啧。”沈知秋终于抬眼，慢悠悠打量她一眼，“那你怎么不去问你们家那口子？他经营一个大集团，签过的合同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绝对不行！”梵糖“啪”地一下坐直，眼神异常坚决，“那样我就会显得很没用。他要是觉得我光靠他才能站稳，那以后婚姻里谁是主人？当然是我要当主人！”
沈知秋：“……”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头搅拌咖啡，心里默默吐槽：你家那个霸总要真愿意当‘附属’，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
她把桌上的几份合同翻了翻，开口：“那你有没有特别想签的？”
“有啊。”梵糖立马伸手，拿起其中一份合同，眼神亮晶晶，“疏星淡月网，他们给的钱最多！”
沈知秋抬眸，嘴角一勾：“小财迷。”然后她接过合同翻看着，慢悠悠开口：“钱多就好？你就不怕对方压榨你？签完了每天三更五更催更，把你累得秃头。”
梵糖瞬间脑补出自己顶着秃脑袋对着电脑码字的画面，“呃……”她打了个寒颤，“那也太惨烈了。”
她用力摇摇头，像甩掉这幅画面似的，嘟囔：“不过话说回来，我是很想靠自己赚点钱的，至少……不能让人觉得我就是一条吃软饭的咸鱼。”
“咸鱼？”沈知秋差点没被口水呛到，“你现在可是清河文学圈的一条锦鲤。都上热搜了不是吗？”
梵糖嘿嘿笑了两声，“一时幸运啦……”
两人闹腾了一阵，最终还是敲定了要和疏星淡月网签约。梵糖当即拿起手机，联系对接的工作人员，手机贴在耳边时，她下意识抬手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整个人都紧张得像在打人生第一场面试。
嘟………嘟………
“您好，梵小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青年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梵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点了几下，才硬着头皮开口：“嗯，是我。我考虑过了……我愿意签你们的合同。”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仿佛一块石头砸进心口，溅起无数涟漪。
电话那头明显一静，随后青年似乎忍不住压低了嗓音，语气里透出抑制不住的兴奋：“好的！好的，非常感谢梵小姐的信任，我们这边马上准备后续的签约流程。”
“嗯。”梵糖假装淡定，声音轻轻，却还是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撑住额头，心跳快得离谱。
对方工作人员挂断电话后，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转身快步走到一扇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三下。
“进来。”
门被推开，房间里光线半暗，厚重的落地窗帘遮住了外头的阳光。书架上整齐摆着一排排黑色封皮的资料夹，桌面上放着一只青铜香炉，袅袅烟气升起，让空气带着一股冷冽的药草香。
办公桌后的男人，正低头摩挲着一只瓷白茶盏，姿态慵懒，却自带一股压迫感。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汇报：“她同意签我们了。”
那人动作一顿，缓缓抬眸。深色的瞳仁里闪过一抹冷光，唇角却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很好。”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带着天生的钳制力，既不急不缓，又让人心底发寒。
指尖轻轻扣在茶盏边缘，他慢条斯理地念了一句：“孤街浪人……梵糖。”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语调淡漠却透着某种占有般的意味。
半晌，他放下茶盏，转而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模糊的天际，神情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
和沈知秋分开后，梵糖一回到家就开始窝在沙发上改文。微博消息突然亮了一下，是神京赛事组委的工作人员找到她了。
【您好，我们是《神京荣耀交流赛》的官方筹备组，想向您确认一件事。】
梵糖怔了下，下意识回：【？】
工作人员：【因为您最近在玩家群体中热度很高，尤其是和ZZH战队的选手聂筠远在直播匹配后的热议，所以我们计划安排一场特别对抗局，让您二人各自组队进行对抗的一场直播娱乐赛，想确认您是否有意愿参与？】
梵糖盯着屏幕愣了半天。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开什么玩笑，她一个小网文作者 普通玩家，凑什么热闹？对抗筠神？虽然她觉得对方打的跟她不相上下，但直播？！她怕不是当场社会性死亡。
手指刚敲下“抱歉不方便”，又顿住。
她忽然想到，自己最近连载的小说正因为筠神的直播热度蹭上了热搜。倘若真能登上官方舞台，那就是绝佳的宣传机会。
“嗯……这波要是能涨粉，对书绝对有好处。”梵糖心里暗暗权衡。
她咬咬唇，回过去：【如果行程时间合适，我可以参加。】
对方立刻秒回：【太好了！请问这周日晚7点，您有时间吗？】
梵糖眨了眨眼，没想到安排得这么快。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敲下：【好的，没问题。】
很快，对方又发来一条：【到时候我们会在清河电竞体验中心进行直播，这是具体的地址，如果您不方便前往，我们也可以派车接送。】
她点开地图一看，地址并不远，地铁三站路，打车也就二十分钟的事。眉头一挑，心里默默摇头。她才不要让一群工作人员知道她住在哪里，到时候传出去多麻烦。于是很快回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对面似乎松了口气，态度依旧客气：【好的，那到时候我们在场馆入口等您。】
紧接着，对方又补充：【还有关于比赛的说明：这次是“神京荣耀交流赛”特别节目，双方阵容各五人。您这边可以提前邀请熟悉的朋友组队，也可以临时在现场匹配。为了公平，筠神的队友将采用随机匹配的方式，避免职业与大众的差距过大。】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她打下一行字：【了解了，谢谢通知。】
很快，那边发来最后一条：【到时候我们会提前两小时进行调试，您可以提前熟悉设备。期待您的表现！】
下午四点，阳光还没完全收起锋芒，客厅里静悄悄的。
梵糖窝在沙发里，戴着耳机，屏幕上滚动着游戏的战况。
【工会频道】刷满了熟悉的头像，她跟着几位老搭档打了两局副本。
“哎呀浪人姐你这波走位绝了！”
“哈哈哈差点被BOSS拍死，多亏你拉回来了。”
梵糖一边笑着敲字，一边伸手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口。
“行啦行啦，你们少拍马屁。”
她嘴上嫌弃，眼角却带着笑意。
两局打完，屏幕弹出【副本结算】，背包里多了几块稀有材料。梵糖伸了个懒腰，把耳机摘下来随手放在茶几上，正准备关掉电脑。心里还在盘算：到时候周日就带这几个人，配合熟了，上场肯定稳。
她又把耳机戴回去，开了工会频道，问得很直接：“诶，周日晚七点，你们都在吧？我得提前确认好，别到时候掉链子。”
频道里立刻炸开：
“在在在！我推了饭局，保留血条等你喊。”
“我女朋友约会我都敢鸽，你说呢？”
“哎呀浪人姐你这话问得，我就是半条命没了也要爬上号！”
梵糖忍不住笑出声，敲下几行字：“行吧，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话。周日要是有人迟到，别怪我把你们拉去挖矿。”
工会频道一阵哀嚎：“呜呜呜不会不会，我们一定提前在线！”
梵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把电脑合上。她抱起靠垫，正打算去冰箱翻点喝的，
“咔哒。”
门锁一转，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栗若宸今天破天荒地提前回了家。领口的衬衫还没完全松开，长身一立，就像随身带了一股清冷的压迫气场。
“栗子！”梵糖第一眼看到他，眼睛一亮，整个人从沙发上蹦起来，像只小兔子一样扑过去，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栗若宸被她的热情撞了个满怀，低头便对上她明媚的笑容。鼻尖间都是她沐浴后的清甜气息，他下意识收紧手臂，把她牢牢箍进怀里。
暧昧的气氛正要一点点升温，梵糖却抬起下巴，眼睛亮晶晶：“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哦！今晚我可能要上直播，是官方搞的娱乐赛，我要打比赛，说不定还能顺便宣传我的小说！”
栗若宸动作顿住。笑意从眼底一寸寸褪去，换成冷冽的阴影：“什么娱乐赛？”
梵糖像怕他不懂似的，耐心解释：“是《神京荣耀交流赛》，官方最近搞的活动嘛。请了一个职业选手带队，就是……你还记得那天我副本里碰到的那个吗？聂筠远，筠神。他要匹配素人玩家打娱乐赛，结果就点名让我去和他对抗，我们各自组队PK。”
栗若宸眸光倏地一冷，唇角抿直，嗓音低得能滴出水来：“和谁？”
“就那个筠神啊。”梵糖理所当然地说，“职业选手嘛，热度挺高的。对我小说宣传也有帮助，我想试试看。”
空气骤然压抑。
栗若宸眼底的火气几乎是瞬间蹿起，冷笑一声：“呵，所以你是要和那个小子组队打比赛？”
梵糖被他一脸阴沉搞得一愣，急忙解释：“不不，是PK！我们对立的啊，他带人一队，我带人一队。又不是并肩作战……”
可栗若宸根本没听进去，心口早被“聂筠远”和“她”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点燃。
职业选手？直播？PK？
这算什么？炒作？同框？
凭什么？！
他下颌线绷得死紧，压着嗓音冷声道：“不许去。”
梵糖瞪大眼睛，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这是我的事业机会啊！我写小说这么久，好不容易被关注到，能上直播，是天大的机会，你凭什么一句话就让我不去？”
栗若宸眉心紧锁，喉结动了动，硬是挤出一句：“我可以给你买热搜，宣传你的书，比那点娱乐赛更有用。”
“我才不要！”梵糖小脸涨红，猛地挣开他，退后一步，眼神里有委屈，也有怒火，“我明明自己有机会，为什么要靠你？你凭什么来干涉我的选择？”
她说完，转身就走到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把卧室门关上。
客厅只剩下栗若宸，安静得似乎能听见冰箱的嗡鸣声。
男人还保持着半伸的手，僵了两秒，才缓缓垂下，耳尖有点发热。
“操。”他低声爆了个粗口，整个人窝进沙发，懊恼得像个刚被女朋友甩脸色的中学生。
指尖在茶几上“咚咚”地敲了几下，没由来的心烦。
他抿了抿唇，眼神飘开，不愿意承认自己刚才那句话有多混账。
最后整个人一头靠进沙发，把手臂搭在眼睛上，闷声嘟囔：“……就随口一说，她至于生这么大气吗。”
可心口却闷得厉害，像是被什么堵着，怎么也顺不过来。
越想越憋屈，他抓起手机，胡乱点开微博，结果首页就弹出那条赛事宣传推送。屏幕里的字眼刺眼：
@神京官方电竞V：
重磅消息！
应广大玩家与网友热议呼声，【神京荣耀交流赛】特别增设：人气玩家 vs职业大神特别对抗局！
参赛双方：
职业赛场新星，ZZH战队人气选手【聂筠远】
近期引发热搜讨论的神秘玩家，【孤街浪人】
形式：
双方将各自自由组队。
为保证公平，筠神的队友将通过系统随机匹配素人玩家。
孤街浪人可自行组队，阵容不限。
特别对局将在【神京荣耀交流赛】周日下午黄金档打响！
直播全程公开，锁定官方平台，不见不散！
………
秦绯正在相亲。
这场饭局是他妈千叮咛万嘱咐安排的，他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毕竟今天中午栗若宸还拍着胸口跟他说，下午要早点下班，说要回家陪老婆，秦绯一听，顿时觉得这是难得的好机会：栗总不在公司，自己终于不用随时待命，可以安安心心去赴一场相亲了。
说到底，栗若宸是“名草有主”，家里美人环绕，春风得意。可他秦绯呢？依旧是一条孤苦伶仃的单身狗。
餐厅里，暖黄的灯光洒在桌面。对面的姑娘五官清秀，眉眼温婉，笑起来眼角微弯，像是有点腼腆。长发披肩，身上是一件浅蓝色针织衫，整个人气质干净大方，说话时声音轻轻柔柔，带着几分书卷气。
秦绯心里默默打分：这条件，完美！比他妈之前介绍的那几个“车轱辘式提问的相亲对象”好太多了。
正聊到一半，秦绯的手机在桌上“嗡嗡”震个不停。
他低头一看，不出意外的，来电显示：栗若宸。
秦绯手指一顿，嘴角抽了抽，心里瞬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太了解自家老板了。要是真公司出了大事，栗总绝不会找他第一时间打电话，而是直接调部门高管；现在偏偏连着打电话？百分百跟“公司业务”八竿子打不着，十有八九又是栗总在抽风。
他努力挤出笑容，对面姑娘抬眼望他：“是很急的电话吗？”
“没事没事……”秦绯干笑两声，手心冒汗，“估计就是我老板。”
电话一挂，又立刻打来。
挂掉，再打来。
第三遍，第四遍……震动声几乎要把桌子震碎。
秦绯额角青筋直跳：……这疯子！
他看着对面姑娘正耐心地聊着自己的工作，眼神温和而真诚。秦绯心里一横，暗暗发誓：老子今天就算被开除，也要把这场相亲稳住！
于是他猛地一咬牙，干脆利落，先调静音，然后“啪”的一声，直接关机。
屏幕瞬间黑了。
秦绯心里居然涌起一种久违的解放感。
客厅的灯光冷冷照着男人的眉眼。屏幕上“嘟嘟”几声后，传来冰冷提示音：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栗若宸整个人猛地僵住，下一秒气得直接跳脚，低声爆出一句：“靠！”
他手指死死攥着手机，眼尾猩红，喉结滚了两下，胸口像憋着火山要炸开。
“好啊秦绯，你可以啊！”他咬牙切齿，阴恻恻地冷笑了一声，声音压得极低：“你居然关机？好，很好！”
沙发背后，一墙之隔，梵糖卧室的门还紧闭着，完全没听到外头这场“独角戏”。
而栗若宸气急败坏地在客厅里发飙，脸都黑了半截，像只炸毛的大型猫科动物。
他在沙发边来回踱了两圈，脸色铁青，手指死死攥着手机。
屏幕上那条【#神京荣耀交流赛#】宣传推送刺眼得很。
“孤街浪人 vs筠神聂筠远。”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往他心口钉。
“呵。”男人低低笑了一声，眉眼却冷得要滴水。
“还‘荣耀交流赛’，我看就是拿她给那小子炒热度的。”
短短几秒，他已经把各种可能性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撤热搜？不行。她会生气。
拦她？更不行，她会反着来。
栗若宸眯起眼，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危险的笑。
有办法了。
胸口那股翻腾的火气被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静到发烫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