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那声音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傅砚秋强撑的硬壳，直抵她心底最柔软、最愧疚的地方。
衣帽间里明亮的灯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让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看起来竟有几分脆弱。
傅砚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想推开他，像之前每一次那样，用冰冷和疏离筑起高墙，把他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可这一次，手抬到半空，指尖却微微发颤，怎么也落不下去。
她傅砚秋可以对仇人狠辣无情，却无法对眼前这个将她视作生命唯一光亮的人，再挥下那样一刀。
“江辰……”
她的声音艰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
“别说话。”
江辰忽然伸出手，带着一种小心翼翼，轻轻覆上了她紧握成拳的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你的仇还没报，傅家还没安稳，你觉得你身边是龙潭虎穴，靠近你的人都会有危险，所以你要推开所有人，包括我，对不对？”
傅砚秋猛地抬眼看他，瞳孔微缩，泄露了她内心的震惊。
他竟然……猜得如此精准。
江辰看懂了她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又了然的笑。
“秋秋，我不是当年那个只能躲在角落里、需要你保护的小胖子了。这二十年，我从地狱里爬出来，我见识过比你能想象到的更肮脏、更凶险的世界。我接手江氏，肃清内鬼，把那些曾经踩在我们母子头上的人送进监狱，不是为了回来当一个需要你保护的弱者。”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坚定感。
他微微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盯住她的眼睛。
“我是为了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有能力为你遮风挡雨才回来的。你说你孤立无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援军。你说集团内部动荡不安？告诉我名字，我来解决。你说复仇路上危险重重？那就让我走在你前面，替你趟平那些荆棘！”
“江辰！”
傅砚秋心头剧震，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这是我的事！傅家的仇是我的责任！我不能把你……”
“拖下水？秋秋，在你七岁那年挡在我面前，说要罩我一辈子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同一条船上了！你替我挡过风雨，现在，轮到我了。这不是拖累，这是宿命，也是我的选择。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这四个字像重锤砸在傅砚秋心上。
她看着江辰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坚定和赤诚，所有的拒绝和推诿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可是……”傅砚秋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迷茫和挣扎，“我……我不知道该怎么……”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
江辰替她把话说完，声音放得极柔：“没关系。秋秋，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不逼你接受我的心意，也不逼你现在就回应什么。我只求你一件事：别再把我推开。让我留在你身边，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朋友，一个盟友。让我帮你，就像你当年帮我一样。”
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微微用力，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恳切和力量。
“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别把所有重担都一个人扛。让我分担一点，好吗？”
过了许久，久到江辰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要沉到谷底时，他感觉到掌下傅砚秋紧握的拳头，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松开了。
她没有回应，没有点头，也没有再试图挣脱他的手。
但这微小的、无声的松动，对于江辰来说，却如同在漫长的黑夜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曙光。
巨大的狂喜和希望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
他猛地将她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秋秋……”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推开我……”
这一次，傅砚秋没有挣扎。
她的身体在他怀里僵硬了一瞬，随即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般，软了下来。
额头抵在他宽阔坚实的肩膀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又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
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和……久违的、微弱的安全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瞬间淹没了她。
紧绷了太久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松缓的迹象。
她闭了闭眼，原来，被人这样不顾一切地珍视着、坚定的选择着的感觉，竟是这样的。
她没有回抱他，只是任由他抱着。
江辰感受着她的变化，心头的激动难以言表。
他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度和气息，像是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绿洲。
这拥抱，他等了二十年，梦了二十年。
他不敢动，不敢说话，生怕这是一场梦，他怕梦醒了，他的秋秋就不见了。
直到傅砚秋感觉自己的腰被勒得有些发麻，才轻轻动了一下。
江辰立刻察觉，像是怕她反悔一般，手臂松开了些，却依旧虚虚地圈着她，低头紧张地看着她的表情：“怎么了？是不是我抱太紧了？”
傅砚秋微微摇头，避开了他过于灼热的视线，声音有些低哑：“我该走了。”
“我送你。”
江辰立刻接口，语气不容拒绝。
“不用了。”
傅砚秋下意识地拒绝，习惯性地想要保持距离。
江辰的眼神黯了黯，但很快又亮起坚持的光芒：“秋秋，你刚答应过，不再拒绝我的靠近。”他提醒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只是送你下楼，到门口，也不行吗？外面天黑了，我不放心。”
那句“刚答应过”让傅砚秋语塞。
她确实没有明确拒绝他的靠近……她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妥协般地低声道：“随你。”
江辰的嘴角瞬间扬起一抹得逞的、孩子气的笑意。
“好，等我一下。”
他松开她，快步走向办公桌，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和车钥匙。
傅砚秋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那瞬间流露出的雀跃，竟让她心头莫名地软了一下。
电梯从顶层缓缓下降，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并肩而立。
傅砚秋能清晰地感受到旁边江辰身上传来的热度和存在感。
她刻意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目不斜视。
江辰则微微侧身，目光几乎贪婪地流连在她精致的侧脸上，看着她微抿的唇瓣和低垂的眼睫，感觉怎么看也看不够。
“叮——”
电梯到达一楼。
大堂明亮的灯光下，傅砚秋才真正看清自己身上的黑色连衣裙。
剪裁极其合身，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面料高级，显然是精心挑选的。
她微微蹙眉，看向身边的江辰。
江辰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解释：“让人按照你的尺码临时准备的，幸好还算合身。”他顿了顿，补充道，“比你之前那件湿透的礼服好看多了。”
傅砚秋没接话，径直朝大门走去。
江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落后半步，像一个忠诚的护卫。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来，傅砚秋下意识地拢了拢手臂。
下一秒，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便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江辰正收回手，神情坦然而专注，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夜里凉，别感冒了。”他语气温柔。
那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瞬间包裹了她。
傅砚秋张了张嘴，那句“不用”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算了……一件外套而已。
江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两人走到路边，江辰正要招手叫自己的司机，傅砚秋却先一步拦下了一辆正好路过的出租车。
“我打车回去就好。”
她语气坚决，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让他送到楼下已经是极限，她绝不可能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住址。
江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他理解她的戒备，这需要时间。
他点点头，没有强求，而是快走两步，在傅砚秋拉开车门之前，抢先一步为她拉开了车门。
“小心头。”他温声提醒，手自然地护在车门框上方。
就在她准备关上车门时，江辰的手却按在了门框上。
他微微俯身，隔着车窗，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路灯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秋秋，记住我说的话。你不是一个人。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你要面对什么，我都在你身后。有事，随时找我，我永远都在。”
傅砚秋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没有应声，只是对前面的司机报出了一个地址。
出租车缓缓启动。
江辰站在原地，目送着黄色的车影汇入车流，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抬手，轻轻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她离开时带走的温度。
他缓缓勾起唇角，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坚定和温柔的守护。
“秋秋，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