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桌上,一份烫金的邀请函在柔和的顶灯下泛着矜贵的光泽。
江家晚宴,时间就在今晚。
傅氏集团近来风雨飘摇,股价如同过山车般剧烈起伏,沈、苏二人的丑闻虽已澄清,但元气大伤是事实。
这场由城中顶级豪门江家举办的盛宴,汇聚了政商名流,对傅砚秋而言,是危机,更是转机——一个向所有人宣告傅氏并未倒下、她傅砚秋已然站直了腰板的绝佳舞台。
同时,也是探查蛛丝马迹的猎场。
那些觊觎傅氏、甚至可能与她父母之死有关的人,或许也会来。
她转身走向衣帽间。
灯光次第亮起,照亮一排排悬挂的华服。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一件礼服上。
那是一条极尽简约却又锋芒毕露的裙子——深海午夜蓝的缎面,如同凝固的夜空。
上身是严谨的斜肩设计,线条利落如刀锋,完美勾勒出她纤细却蕴含力量的肩颈线条。
从腰际开始,同色系的缎面骤然化作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冷光的深蓝珠片,随着步伐会流淌出细碎而炫目的光芒,如同星河倾泻而下。
它低调,却不容忽视;内敛,却暗藏万丈光芒,正如此刻的她。
晚宴设在江家位于半山腰的私人庄园——云顶。
夜色中,整座庄园灯火辉煌,如同悬浮于尘世之上的水晶宫殿。
名贵的跑车无声地滑入宽阔的车道,衣着光鲜的男女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下车,将邀请函递给门口西装革履的侍者。
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顶级香槟混合的奢靡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低语与浅笑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名为“上流社会”的巨网。
傅砚秋的座驾——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红毯尽头。
车门打开,一只踩着同色系缎面高跟鞋的纤足稳稳踏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
当她站直身体,整条“星河”礼服在庄园璀璨的灯火下骤然活了过来。
瞬间,周围刻意营造的喧哗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惊艳、审视、好奇、探究……
“那就是傅家的女儿?刚把未婚夫和闺蜜送进去那个?”
“嘘……看着就不好惹。傅氏现在是个烂摊子,她居然还敢穿得这么招摇?”
“招摇?我看是强撑门面吧。瞧瞧那裙子,眼生得很,别是什么过季款硬充门面……”
“啧啧,家破人亡,未婚夫背叛,还能站在这儿,心理素质倒是过硬。”
傅砚秋恍若未闻,下颌微扬,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或明或暗打量她的人,径直向灯火辉煌的主厅走去。
她早已不是前世那个会被流言蜚语轻易击垮的傅砚秋。
她是傅砚秋,傅氏唯一的掌舵人,背负着血海深仇归来的复仇者。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亮如白昼,舒缓的弦乐流淌在空气中。
她目标明确地走向几位正在交谈的金融界资深人士,这几人的投资方向对傅氏未来的重组至关重要。
她脸上挂起无可挑剔的、带着距离感的职业微笑,优雅地举杯:“张董,李总,久仰。我是傅砚秋。”
被点名的两位男士转过身,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客套的笑意。
“傅小姐,幸会幸会。最近傅氏可是风头无两啊。”张董语带双关,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带着揣测。
“风雨过后,方见真章。”
傅砚秋从容应对,巧妙地避开对方言语中的试探,将话题引向傅氏即将启动的新能源项目:“危机亦是转机。傅氏目前的重心会放在……”
她思维清晰,言辞精准,对行业数据和未来趋势信手拈来,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专业很快赢得了对方眼中的一丝认真。
谈话渐入佳境,气氛融洽。
然而,就在她端起侍者托盘上的一杯香槟,准备与对方轻轻碰杯时——
“哎呀!”
突然,一声刻意拔高、矫揉造作的惊呼自身后炸响。
傅砚秋只觉一股冰冷黏腻的液体猛地从侧后方泼溅而来,瞬间浸透了她左肩和胸前大片的礼服。
周围所有的交谈声、音乐声都诡异地停顿了。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带着赤裸裸的看戏意味,牢牢钉在傅砚秋和她身前那个“肇事者”身上。
那是一个极其艳丽的女人。
一身火红的深V长裙,几乎包裹不住呼之欲出的曲线,脖子上、手腕上挂满了闪得刺眼的钻石,妆容浓艳得如同面具。
此刻,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空了大半的香槟杯,脸上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得意。
她正是王氏集团董事长王德海身边那个以张扬跋扈闻名的新宠——莉莉安。
“真是不好意思哦,傅小姐。“
莉莉安捏着嗓子,声音甜腻得发齁:“脚下滑了一下。不过呢……这种场合,穿得这么‘用力’做什么呀?破产户而已,穿得再像那么回事,骨子里的穷酸味儿也盖不住。弄脏了你这身……‘高定’?啧啧,赔得起吗?哦,我忘了,傅家现在……怕是连清洁费都付不起了吧?”
周围瞬间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更多的目光变得玩味、鄙夷,都在等着看傅砚秋该如何收场。
王德海站在几步外的人群里,搂着另一个女伴的腰,肥胖的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油腻的笑容,甚至还带着一丝纵容的意味,显然默许甚至乐见自己情妇的这番表演。
“清洁费?”
傅砚秋的声音响了起来,出乎意料的平静。
“王总养宠物的预算,看来相当宽裕。”
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莉莉安满身的钻石,如同看着垃圾。
“只是,再昂贵的项圈,也拴不住野狗的爪子,更管不住它乱吠的嘴。王总,下次出门,记得拴好链子。公众场合,扰人清静。”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宴会厅的空气彻底冻结了!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毫不留情、犀利如刀的反击震得目瞪口呆!
谁也没想到,这位刚刚经历重创、看似处于绝对弱势的傅家孤女,非但没有惊慌失措、羞愤欲死。
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客气地打了王德海的脸!
莉莉安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精心描绘的假睫毛气得直颤:“你……你说谁是狗?!傅砚秋!你这个贱人!被沈知衍玩烂的破落户!你……”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骤然打断了莉莉安歇斯底里的尖叫!
不是傅砚秋动的手。
是莉莉安身边的王德海!
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当众羞辱后的恼羞成怒。
“闭嘴!丢人现眼的东西!”
王德海对着被打懵了的莉莉安厉声呵斥,额角青筋暴跳。
随即,他转向傅砚秋,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挽回颜面:“傅小姐,实在抱歉,是我管教无方,让你见笑了。这衣服……”
他看了一眼傅砚秋胸口那片刺目的酒渍,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快意:“我王某一定负责赔偿。”
“赔偿?”
傅砚秋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目光扫过王德海那张虚伪的脸,最终落在他身后某个角落,那里似乎有道人影微微动了一下。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王总有心了。不过,比起赔偿一件衣服,我更希望贵公司的财务报告,也能像王总此刻的‘歉意’一样,经得起推敲。”
她话锋一转,带着若有似无的威胁,暗示王氏自身也并非无懈可击。
王德海脸上的肥肉猛地一抽,眼神瞬间阴沉下去。
周围的空气更加凝滞,看客们屏息凝神,嗅到了更浓烈的火药味。
莉莉安捂着脸,怨毒地盯着傅砚秋,刚想再说什么——
“呵。”
所有的目光,瞬间被这声轻笑吸引,循声望去。
人群自动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通道尽头,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水晶吊灯的光辉似乎都偏爱他,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清冷矜贵的光晕。
来人一身纯手工定制的墨黑色丝绒晚礼服,剪裁完美贴合着宽肩窄腰的身形,低调华贵,只在领口别着一枚造型极其简洁却光华内蕴的铂金镶钻领针。
他步伐从容,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压迫感。
那张脸,英俊得近乎凌厉。
眉骨深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道淡漠的线。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子夜的寒潭,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又仿佛蕴藏着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漩涡。
此刻,那目光正落在傅砚秋胸前那片刺目的酒渍上。
整个宴会厅瞬间鸦雀无声。
连背景的弦乐都识趣地停了下来。
是江辰。
江家唯一的继承人,这座城真正站在金字塔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太子爷。
他极少出现在这种公开场合,每一次露面,都足以成为全场的焦点与核心。
在无数道屏息凝神的注视下,江辰径直走到了傅砚秋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与冷泉混合的淡香。
他没有看王德海,更没有看一旁脸色煞白、瑟瑟发抖的莉莉安。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只专注地凝视着傅砚秋礼服上那片狼藉的酒渍。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到失语的目光中,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动作。
他姿态优雅地,缓缓地,单膝屈下。
他伸出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动作轻缓地握住了傅砚秋垂在身侧、依旧紧握着香槟杯的手腕。
指尖微凉,力道却不容抗拒地将她僵硬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从冰冷的杯身上掰开,将那几乎被捏碎的香槟杯拿开,递给旁边早已呆若木鸡的侍者。
做完这一切,江辰才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片酒渍。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动作优雅地解开了左手袖口那枚小巧精致的铂金镶钻袖扣。
开始轻轻擦拭起傅砚秋胸前礼服上那片湿漉漉、粘腻的酒渍!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他擦拭的动作很慢,很细致,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而非一件被泼脏的衣物。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终于,江辰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单膝点地的姿态,微微仰起脸,看向一直沉默垂眸、强装镇定的傅砚秋。
“抱歉,傅小姐,让你受惊了。”
“傅小姐身上这件‘星河之息’是我工作室今年初春的闭门之作,全球仅此一件。没想到初次亮相,就沾染了……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