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从高空中看地球相比，从月亮上看地球，又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从天空中突然坠入到深渊中的那种感受。
如果说，站在高空中俯视大地，感受到的是无比辽阔的土地，是壮丽无比的山河的话。
那从宇宙中遥望地球，看到的就是一个充满生机的蓝色小球，在辽阔无比的死寂世界中挣扎的样子。
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挣扎。
因为宇宙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无边无际，根本不知道边界。
而在这个广袤的宇宙中，像地球这样的行星，更是不计其数。
它们铺在这广袤的宇宙中，就像是一些鱼游荡在大海里——鱼儿很活跃，很美丽。但人们关注的重点，却永远只有那无边无际的大海；只有在面对这种庞然大物之后，说不出来的那种无力感。
“没有意义。”
“在这样的宇宙之中，一切都没有意义。”
“人类的挣扎，骑士的荣耀，魔女的诅咒，阴谋家的野心，王的理想……在这广袤的宇宙面前，是那么的渺小与可笑。”
想到这里，摩根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她万分确认了这样一个事实。
她被强暴了。
——不是身体上的强暴，但是却远比那要残忍千倍，痛苦万倍。
她的人生被否定了。
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孩童，以这样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完全的否定了。
但是，但是啊。
“你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我放弃吗？”
“太天真了！”
摩根咬着牙，声音沙哑，又十分坚定。
她不会放弃自己的野心。
哪怕是在见识到世界的辽阔，宇宙的浩大之后，也绝对不会。
因为——
“我的人生，早就已经被否定过了啊！”
……
那是摩根从未与人谈论过的往事。
也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伤疤。
“为什么不是我？”
“明明我才是真正的继承者！”
“明明我也很优秀，很努力。”
“父王，为什么……你就那么不信任我，甚至是厌弃我么？！！”
这是当摩根得知阿尔托莉雅拔出了那把选王之剑，成为不列颠之王的第一反应。
恐慌，失落，备受打击。
直到那一刻，已经为了复国而准备了十四年的她才知晓，原来她的父亲从未把希望放在她身上过。
原来在其他人眼中，她这个体内流淌着红龙血脉的公主，也仅仅只是一个贵重点的花瓶。
——但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其实还不算什么。
真正让摩根备受打击的，是后续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
“母亲，抱歉了。”
“王的光辉……比太阳更炽热。”
“啊呀呀，母后，我带着加赫雷斯去找高文哥哥啦！”
“抱歉，母亲，刺杀失败了……比起您，王才是真正能够延续这个国家的人。”
那些被她精心养大的，被她视作希望的孩子们，离开了她。
一个又一个，毫不留情的离开了她。
——那不是简单的离开，而是真正的“背叛”。
他们否定了她的理想，转身投入到那个可恶的私生女麾下，去做什么见鬼的“圆桌骑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摩根疯了。
也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早已经不再是那个想要复国，想要证明自己的红龙公主。
而是一心一意想要复仇，用自己的愤怒与怨恨摧毁整座不列颠的魔女，妖妃。
——她是这么说的。
但是。
“你骗人。”
看着那状若疯癫的摩根，布罗利却十分平静。
他知道这个女人是装的。
只不过她装的惟妙惟肖，以至于连她自己都骗过了。
“你如果真的想要毁灭不列颠，你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
“难道不是吗？”
……
巴斯城，高塔。
当布罗利带着摩根，再次回到这座以温泉浴池闻名不列颠的城市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天已经晴了。
在城市外围，鼻青脸肿的“王”正一边抱怨着为何还不见母后的踪影，一边又以一种十分昂扬的态度带领着那些来到这座城市的难民们建设新的庇护所。
阿尔托莉雅和格尼薇儿和混在其中，为这个新王国的建设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没有人会怀疑她们的身份，哪怕有人注意到阿尔托莉雅其实和莫德雷德长得很像这个事实，也绝对不会认出她就是那个本应该被恶魔困在圣域中的王——顶多，他们只会认为这是王的亲戚而已。
而在高塔中。
“所以……你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为了羞辱我，那我承认，你的确是成功了。”
已经重新返回不列颠，双脚再次踏上坚实地面的摩根，通过那扇小小的窗户，望着外面那座城市。
她面色平静，却双眼无神。
这一次，她的确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而且，还是那种无法反驳，只能默默接受的那种羞辱。
——到了最后，竟然连她的“恨”与“愤怒”，都被否定了。
那她还剩下什么呢？
那个名为【摩根·勒·菲】的公主的一生，岂不是已经空无一物，毫无价值可言了吗？
但是——
“不。”
“很抱歉造成了你这样的误会，但是我想说，我真的没有羞辱你的意思。”
“我只是想通过你，确认一件……不，应该是两件事情。”
布罗利看着摩根，笑着说道。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因为他终于知道了，阿尔托莉雅说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却没有信念做支撑”的原因。
以及更加重要的，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
“原来是我太傲慢了吗？”
他战斗力很高。
高到已经可以视这颗星球，乃至这个宇宙中的绝大多数存在于无物。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强大的战力，让他忽视了这天地间存在着的那些，鲜活的人和事。
是他切断了与世界的联系。
而现在，当他蓦然回首，发现自己其实也是这世界中的一份子。是那些鲜活的人和事中，平平无奇的一部分时。
他便感到，自己的体内，忽然涌动起一股如同鼓点一样的声音，以及一种源源不断的力量。
——他的心，与这个世界，再次相连。
【已识乾坤大。】
【犹怜草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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