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青青陪着沈明珠在镇上转了一圈。
这镇子虽依着水陆码头,往来也有几分人烟气,却远称不上繁华。
街边铺子多是灰扑扑的门面,连唯一的布庄里,货架上也尽是些粗棉布、麻布,像样的绸缎影子都没见着
定好了冬衣后,沈明珠非说肚子饿了,要找地方吃东西。
两人寻了家临河的小酒楼歇脚,点了两碟小菜。
商青青想起布庄的情形,忍不住问旁边添茶水的店小二:“小哥,我瞧江东一带总说盛产丝绸,怎么镇上连块好绸缎都难寻?”
店小二笑着解释:“客官您有所不知,江东的丝绸确实有名,但那都是吴县、金陵那边的讲究。咱们这边挨着水,遍地都是水田种稻子,桑田少得可怜,哪有多余的丝来织好料子?镇上往来的多是周边乡里的农户、码头的脚夫,粗布衣裳耐穿,绸缎金贵,就算有也没人买哩。”
商青青默默记下这话。原来吴县、金陵才是丝绸主产地,往后若想做些布料生意,倒可以往那边多留意。
可一旁的沈明珠听得直皱眉,嫌恶地捂了捂鼻子。
直到店小二走远,才压低声音撇着嘴道:“什么地方!满屋子都是汗味、鱼腥味,连个像样的座儿都没有。商青青,你好歹是平阳侯府的少夫人,跟这些下等人挤在一处吃饭,传出去丢的可是我们沈家的脸面!”
商青青夹菜的手一顿,白了她一眼,语气里满是无奈:“沈大小姐,这话就没意思了。当初是谁家把我打发到这深山家庙里的?我天天啃青菜豆腐、自己动手砍柴做饭,哪还有‘上等人’的派头!”
沈明珠被噎得脸色发青,还想再辩,却被商青青打断:“快吃吧,眼看太阳要落山了,吃完好早些回去,山里天黑得快,走夜路不安全。”
沈明珠虽满心不忿,却也知道夜里山路难行,只得悻悻地扒了两口饭。
回程时,马车刚驶出镇子没多远,沈明珠忽然掀开车帘,对着赶车的仆妇王婶嚷嚷:“这路颠得人骨头都散了!你会不会赶车?换条路走!”
王婶有些为难:“大小姐,这条是回家庙的近路,别的路我不熟……”
“让你换你就换!”沈明珠拔高了声音,“难不成我一个侯府小姐,还得跟着你走这破路?要是走岔了,我唯你是问!”
王婶不敢违逆,只能硬着头皮转了方向。
可越往前走,路越窄,两旁的树林也越发茂密,渐渐连熟悉的路标都没了。
沈明珠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象,终于慌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她转头就冲商青青发火:“都怪你这扫把星!要不是你非要来镇上,我们怎么会迷路?我可是侯府大小姐,要是在这荒山野岭露宿一宿,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你讲点道理!”商青青也来了气,“王婶本来好好走原路,是你非要逞能换路,现在迷路了倒怪起我来了?”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突然“哐当”一声巨响,马车猛地一歪,顺着旁边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
商青青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疼。
等她勉强睁开眼,才发现马车翻倒在山坡下。
沈明珠蜷缩在一旁,头发散乱,脸上还沾着泥土,正呜呜咽咽地哭。
赶车的王婶躺在不远处,腿被压在车轮下,疼得脸色惨白,连动都动不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间的风刮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透着几分阴森。
商青青心里也发慌,可看着哭成一团的两人,还是强撑着爬起来,先扶起浑身发抖的沈明珠:“别哭了!再哭也没用,先找个地方躲躲。”
她抬头四处张望,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山坳里,隐约有座破庙的轮廓。
忙扶着沈明珠一步步挪过去,又折返回来,咬牙帮着王婶挪到破庙门口,好歹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破庙四壁漏风,很是瘆人。
沈明珠瘫坐在冰冷的地面,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原本精致的妆容也糊得一塌糊涂。
“我的腿……我的腿好像断了!”她哽咽着,声音里满是恐慌,“动不了了,一碰就疼得钻心!”
商青青自己也浑身酸痛,胳膊肘还擦破了皮,渗着血丝。
可看着沈明珠这副模样,还是强撑着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开她的裙摆。
小腿肚上青了一大块,有些擦破,却没见明显的变形和肿胀,看着不像是断了。
“看着没事,就是摔肿了,没断。”商青青一边说,一边轻轻按了按周围的皮肤。
“这里疼吗?”沈明珠却猛地抽回腿,尖叫道:“疼!怎么不疼!就是站不起来!”
她赖在地上,眼眶通红,语气里带着几分耍赖的意味。
商青青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她是吓破了胆,又娇气。
转头去看王婶。王婶的情况可比沈明珠糟多了。
右腿被车轮压过,裤腿渗出大片血迹,感情是真的摔折了。
王婶现在疼得嘴唇都咬出了血印,却强忍着没哭出声。
看着眼前的窘境,商青青也没有办法,心里慌得不行。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狐狸精了。
好歹也有道行,掐指一算,也能算到我们遭此劫难吧。
正想着,沈明珠的哭声渐渐小了,却又带着哭腔嘟囔:“我饿……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两口饭,摔了这么一跤,更饿了……”
商青青翻了翻随身携带的包袱,幸好还有今天在镇上,特意给春桃买的些桂花糖、芝麻糕之类的点心蜜饯,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她掏出油纸包,递到沈明珠面前:“只有这些了,先垫垫肚子。”
看看沈明珠那个样子,又扶着沈明珠的胳膊,帮她坐直些。
沈明珠接过点心,看着油纸包里被压散的点心蜜饯,愣了愣,随即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甜意化开,稍稍压下了些恐惧和委屈。
她抬眼看向商青青,眼神里少了些先前的敌意,有了一点点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