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推着车,按照指示牌,在迷宫般的砖房巷弄里穿梭,终于找到了“丙区七排九号”
眼前的厚重木门,居然还包着铁皮,门上挂着一把看起来颇为结实的金属挂锁。
虽然铁皮锈蚀,木门有着细微开裂,但比起十一区那用破木板钉起来,晚上得用木棍顶住的“门”,已然是天壤之别。
徐父用钥匙打开锁,金属质感的声音,给予了他们一种极其强烈的安全感。
刚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潮湿、发霉,夹杂着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
砖房小院的面积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大概只有十来平米,粗糙的泥土地面,斑驳的墙壁露出里面的红砖,角落里甚至能看到蜘蛛网。
但是,它有四面完整的墙!
一扇能锁死,包铁皮的门!
除此之外,还有着三间屋子,虽然破旧不堪,但门窗完整,墙角虽有蛛网,但是只要稍作清扫,就可以住进去。
对于在十一区域那种环境中生活久了的一家人而言,这里安全性的提升,是难以估量的!
“快……快进来!”
徐父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大家把板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搬进屋。
一家人沉默却高效地忙碌起来,卸下那少得可怜的行李,铺上破烂但清洗过的被褥,将仅有的几件炊具摆在角落用砖头垒砌的简易灶台上。
他们动作机械,脸上却带着一抹像是在做美梦的笑意。
徐母收拾东西的手都微微发抖,好几次差点拿不稳东西,徐煜上前将母亲按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和徐强收拾着。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弥漫在小小的一家心中。大家忙碌间,偶尔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不敢表露太明显的、小心翼翼的希冀。
在这之前,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能花费巨款,住进第三区域,那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让他们仿佛置身梦境。
“娘,时候不早了吧?小玥什么时候下学?”
徐煜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随口问道。
徐母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天色,窗外的阳光已经开始西斜,她这才一拍大腿:“哎呀,瞧我这记性!”
“别杵着发愣了,跟我一起去接小玥。”
徐母扫了一眼正看着砖墙傻笑的徐父,笑骂道。
徐父这才回过神来,乐呵呵的跟着她一起往外走。
两人走出院子,门还没关严实,又忍不住从外面仔细看了看,这间一年时间都属于老徐家的房子,才真正有了归属感。
学堂前。
学生已经下课了,大部分学生三两成群的离开,一小部分有家长接送。
徐玥站在门口,看着脚下平整的街道,似乎在努力回想走回去的路径。
说起来,她也只是个九岁的小女孩,虽然很早就懂事,懂得力所能及的为家庭分担压力,但对于陌生的环境,她终究还是有些茫然。
这时,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走过来,他们身上衣服整洁,脸蛋也相对干净,虽然不至于满面油光,却远不是徐玥这种菜色可比的。
“脏小孩,你娘不会来接你了!”
“对呀,我刚才听我爹说了,今天爆发了鼠潮,边缘的垃圾区都受到了鼠群侵袭,你爹娘估计都……”
见到徐玥傻站在那,几个小孩嬉笑着围了过来,言语间满是讥讽与恶意。
“不会的!”
徐玥低着头,紧紧攥着书包带子,听到最后,生怕对方说出什么被老鼠咬死了之类的话,嘴角微微颤抖,争辩道:“我爹娘才不会……不会出事!”
徐父他们昨晚都没回来,她一天都在担心这事。
“嘻嘻,要不是被矿鼠咬死了,你娘怎么还不来接你呀?”
一个穿着褪色小裙的女孩凑近了一些,脸上带着一抹坏笑:“我告诉你哦,我们第三区可不是垃圾区,晚上你没地方住,可是会被赶出去的。”
一群小孩嬉笑间,完全没有对于变异生物的恐惧,似乎从未接触过这些,甚至用来当做恶趣味的玩笑。
听到这话,徐玥眼睛轻颤,小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角。
旁边有几个小孩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但是,他们的父母见到徐玥脏兮兮的模样,立刻制止了他们要靠近的打算,生怕染上晦气。
“小玥!”
就在徐玥几乎要蜷缩下去时,一道身影从人群中撞出来。
“娘!”
听到熟悉的声音,徐玥猛然抬起头来,当看到徐母时,脸上立刻绽放出了一抹笑容,她用衣袖擦拭了下眼角,迈着小碎步跑过去,扑进母亲怀里。
这时,她才看到,徐父也站在母亲身后:“爹,你也来了?!”
“来了来了。”
徐父在一旁搓着粗糙的手,嘿嘿一笑。
旁边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几个小孩顿时噤声,扭头和其他孩子一起走开,不过,隐约间还是发出一些不堪的辱骂。
“咱们先走吧。”
徐母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不想在这多做停留。
徐玥很快就察觉到,这不是回十一区的路,忍不住问道。
“娘,咱们这是去哪?”
徐母低头看着她,脸上有着一抹前所未有的轻松笑意,轻轻捏着她的小手,笑道:“新家收拾好了,我们接你回家。”
“新家?”
徐玥茫然的眨了眨眼。
“对!新家,咱们搬进第三区了。”
“是砖房,还有铁皮包的门,能锁上。”
徐父重重的点了点头,模仿着用钥匙开锁的动作,嘴里发出“咔嗒”一声脆响:“听见没,就是这个声,可结实了。”
徐玥的眼睛一下睁得溜圆,像是听到了最神奇的事情。
砖房,铁皮门,还能锁上?
在她有限的认知中,最结实的就是学堂里的那扇厚重木门了,她小手不自觉的揪紧了母亲的衣角,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徐父口中的“咔嗒”声,似乎成为世界上最美妙、安全的声音。
回家的路,比想象中的要近很多。
路过城卫队的哨卡时,徐玥看着两个穿着制式皮甲的城卫队成员,眼神锐利的扫过过往人群,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往徐父身边靠了靠。
“别怕,这是第三区的城卫队,他们巡逻很勤快,以后咱们晚上都能睡踏实觉了。”
徐母察觉到她的紧张,轻声安抚。
徐父想说些什么,嘴唇张了张,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废土中,睡个踏实觉是一种奢望,哪怕是壁垒中的大人物也会有所忧虑。
不过,相比起以前,他们的确可以放轻松一些。
转过两条狭窄的巷子,终于停在“丙区七排九号”前。
徐强正拿着一把破扫帚,吭哧吭哧的将墙角的蛛网和积灰扫出来,虽然弄得尘土飞扬,但那片小泥土确实平整了不少。
徐煜则是用一根长竹竿,仔细的将屋檐和窗棂上的蛛网挑下来。
“小玥回来了。”
听见脚步声,徐煜看向门口,见到徐玥小心翼翼的踏进院子。
徐玥很是拘谨,直到看见院子里最亲近的家人,这才确信没有走错,她轻咬着嘴唇,怯生生的走到徐煜面前。
“我带你看看新家。”
徐煜拿起一块脏毛巾擦了擦手,牵起妹妹的手掌,参观起新家。
片刻后,徐玥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院墙的砖石,有些粗糙又硬邦邦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与土屋的触感完全不同,却莫名的让人心安。
“哥,这……真的是我们的新家吗?”
徐玥的声音中带着一抹颤音,似乎很害怕这是在做梦。
“当然是,现在小玥可以住在这里了。”
徐煜顿了顿,目光看向远处高耸的钢铁城墙,心中默默加了一句:“以后,还会住得更好。”
第三区域的安定,只是“体面人”的心理安慰,也就比边缘区域的居民区稍微有安全感一些,只有钢铁城墙,才能暂时抵挡住强大的墟兽入侵。
徐煜的目标,从来不只是住在这里,有朝一日,他要让家人搬进钢铁城墙之内,这样,他才能更放心的去荒野上闯荡,追求变得更强!
风衣男子的惊艳一刀,历历在目,每一次的回想,都让他心头一震。
他知道,想要变得那么强大,就不能局限于这里。
一旁,徐母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简陋砖垒的灶台上,她熟练地生火煮饭,动作利落地洗着几样简单的食材。
“今晚煮稀粥,再加个土豆。”
徐母的声音从锅边传来,带着一丝轻快。
徐玥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小脸上满是期待,小声问道:“娘,咱们以后每天都能吃土豆吗?”
在十一区域时,他们吃得最多的就是野菜糊糊,只有晚餐才能喝点薄粥。
至于土豆这种需要钱才能换到的好东西,也就逢年过节时,才有可能吃上一顿。
徐母微微一怔,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能的,等哥以后赚了钱,天天给你买土豆吃。”
徐强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大声笑道:“要是以后赚了钱,哥给你买新衣服,不带补丁的!”
“这个衣服就很好看,我不要新衣服。”
徐玥低下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布满了各色补丁的衣服,摇了摇头。
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徐煜没有去打断他们,目光透过窗口,遥遥的望向荒野的方向。
也不知道是距离太远,还是鼠潮已经得到控制,这里已经听不到零星的枪声。
但是,徐煜知道,这里的宁静只是暂时的。
傍晚时分。
一家人在砖房小院中迎来了第一顿晚饭。
每人面前都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几片切成小块的土豆沉在粥里。
徐强面前依旧装着二指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不过,徐玥并未总是看向那碗肉,而是每每的抱着稀粥,小口小口喝着。
蓦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隐约听见城卫队的呵斥。
很快,汽车的轰鸣声传来。
几人本能的神色一紧,刚才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不过,想到这是第三区域时,又悄然放松下来。
“我去看看。”
徐煜轻声说了一句,走到窗户边。
徐玥很想凑到门口去看,又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碗,一时间很复杂。
很快,一辆辆卡车从远处驶来。
“这是?”
徐煜眼瞳一缩,神色陡然一变。
原本足有十几辆卡车的车队,仅剩下五辆卡车,车上的士兵们一个个神情萎靡,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疲惫和惊恐。
更让徐煜心惊的是,剩余的士兵们几乎个个带伤,最后一辆卡车连钢铁皮都被掀开了一角,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爪痕。
徐煜的呼吸微微一滞,手掌不自觉的用力握起。
因为搬进第三区域带来的安全感瞬间被撕裂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恐怕矿区那边的鼠潮,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严重。
终于,那辆吉普车进入了视野,车身早已风尘仆仆,甚至连周围的玻璃都破碎不堪。
透过破损的窗口,徐煜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依旧静静的坐在后座,此刻正微微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徐煜心头一震,虽然隔了二十多米的距离,通过敏锐的精神力,他依旧能感知到对方的气血波动非常微弱,显然经历了一场苦战。
是什么样的存在,居然能让这位大人物全力以赴?
蓦然,风衣男子仿若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睁开眼睛,目光锐利如刀向第三区域的砖房望去,隐约可见砖房内有许多身影或靠在窗边,或在门边张望。
“张队,怎么了?”
驾驶位一位中年男子问道。
“没事。”
张队淡淡的回应了一句。
刚才那股波动……
是错觉吗?
风衣男子眼神微眯,似在思索什么。
他缓缓靠在座椅上,似乎在调整呼吸,然而那双眸子里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娘的,咱们死伤了一百多个兄弟,周矿主所好的支援,咱们连影子都没看见!”
驾驶位的男子愤愤的锤了一下方向盘,语气中带着一抹难掩的怒火。
“这事上头自会和他沟通,咱们无需过问。”
张队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平静。
“那咱们那百多个兄弟,就白白给他牺牲了吗?”
中年男子语气不忿。
“我和你们说过,平日里不要太依赖枪械,在墟兽面前,枪械的作用很有限,真正能依靠的,是你们自己。”
张队冷哼一声。
中年男子语气一滞,这场战斗的惨烈远超想象,鼠潮的数量和凶猛程度完全打破了之前的认知。
而且,居然还有二级墟兽混杂其中。
若不是张队出手牵制,他们这支城卫队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想到那头凶戾的二级墟兽,中年男子心头仍隐隐发寒。
“回去后,别总死在女人的肚皮上,把你的钱都拿出来买提升气血的资源吧。”
张队的声音沉稳,透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张队,你也知道,咱们兄弟累死累活,为的不就是……”
“哼,为了那几秒钟?”
张队冷哼一声,冷冷的说道:“你也看到了,最近墟兽动乱越来越频繁,指不定哪天壁垒就被破开了,你别每次都指望我能救你。”
“这……不至于吧?”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钢铁城墙,就算是二级墟兽,也不可能撞得开。
“你忘了去年第八十九号堡垒失联吗?”
张队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是说……通讯故障吗?”
中年男子的声音明显弱了很多。
“通讯故障,到现在都没修复?”
张队嗤笑一声。
“你的意思是,墟兽?”
前面的男子身子一颤,壁垒中有真正的大人物坐镇,什么样的存在,能够将一整座壁垒的力量覆灭?
张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望向前方,目光深沉。
他知道,有些真相,说了只会带来更大的恐慌。
即便强大如他,在面对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未知威胁时,也感到一丝无力。
这种感觉,他已久违多年。
随着墟兽暴动的频率不断上升,他隐隐察觉到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