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呢，奚儿？”
远处，一位花甲妇人缓步走来，银丝绾成的发髻一丝不苟，正是云奚的奶奶沐瑶玲。她手中拄着根枣木拐杖，虽身形清瘦，却自有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奶奶，您怎么来了？”云奚快步迎上去扶住她，眼底漾起暖意。
“还不是你这小子，回了家第一桩事竟是去寻叶家麻烦，倒把我这老婆子抛在脑后了。”沐瑶玲嗔怪着，目光却落在他鬓角，那几缕白发在晨光里格外刺眼。
“这不是先给小妹讨个公道嘛。”云奚笑着引她到石凳上坐下，亲手斟了杯热茶，“您看，这不一了结就来陪您了。”
欧阳晴也凑过来，挨着沐瑶玲坐下，晃着她的胳膊撒娇：“奶奶，二哥还给我带了好东西呢！”
“哦？什么好东西？”沐瑶玲眉眼弯弯。
“您看这个！”欧阳晴献宝似的捧出那柄昀霜剑，剑身在阳光下流转着幽蓝光泽，引得沐瑶玲目光一凝。
她接过剑，指尖抚过剑身的凤凰刻纹，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突然举起拐杖往旁边石桌上重重一敲：“轩宇！你给我滚出来！”
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讪讪走出，正是云奚的二叔云轩宇。“娘，您喊我？”
“这剑是怎么回事？”沐瑶玲把剑往他面前一递，拐杖在地上顿得咚咚响，“二品灵器之巅，离一品只差一线，甚至能摸到半品的边！你倒是藏得深，什么时候有这等宝贝了？”
“娘，这不是我弄的。”云轩宇连忙摆手，指了指云奚，“是小奚亲手炼的。”
沐瑶玲握着剑的手微微一颤，仔细端详着剑身上的淬炼痕迹，眼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悲戚：“你去叶家了？”
云奚点头：“当年留在那儿的材料，他们还回来了。用那几样东西炼了这把剑，勉强能用。”
“废品？”欧阳晴听得咋舌，这等神兵在他嘴里竟成了“废品”，那世间还有什么配叫利器？
沐瑶玲摇了摇头，看向一脸茫然的欧阳晴：“你这位哥哥，本就是当年惊绝天下的奇才，说是当世禁忌也不为过。”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所以你该明白，他为何字‘君临’了。”
“可他为什么要装三年废物？”欧阳晴追问。
“不装废物，难道等着被那些觊觎他天赋的人挫骨扬灰？”沐瑶玲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院墙方向，“当年多少双眼睛盯着云家，他不藏拙，早就成了别人的剑下亡魂。”
云奚唇边的笑意淡去，忽然抬头望向东方，指尖悄然握紧：“小妹，去叫你哥来，让他在门口等我，我马上就到。”
欧阳晴见他神色凝重，从未有过的锐利从眼底翻涌，知道定是出了大事，忙应声去找欧阳赋。云奚向沐瑶玲和二叔告了罪，快步走出云府，欧阳赋已在门口候着。
“武安王他……快坐化了。”云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
“走！”欧阳赋二话不说，与他同时腾空而起，两道身影化作流光，朝着城东疾驰而去。
崖底的木屋前，青苔爬满石阶。推门而入，便见一位白发老人躺在竹椅上，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闻——正是大周武安王白凤。这位曾以一人之力击穿三十万敌军的传奇，此刻已没了半分当年的锋芒。
“云先生，欧阳先生……你们来了。”白凤艰难地抬了抬眼，声音轻得像风。
“我们来送您最后一程。”云奚在他面前蹲下，语气平静。
白凤轻轻一叹，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怅然：“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住了……我死之后，这天下的风云，怕是又要翻涌起来了。”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云奚问。
白凤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生未有的嘲讽：“你真想听？”见云奚点头，他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亮，仿佛瞬间换了个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滔天的不甘与愤懑：“去你妈的天道！老子白凤，便是下辈子做鬼，也要踏破你这狗屁天道！”
云奚微微一怔。他曾以为，这位屹立下州武道之巅的武安王，临终会留下什么惊天秘闻，或是对大周的嘱托，却没想竟是这般狂悖的呐喊。
话音落，白凤的头缓缓歪向一侧，彻底没了声息。
云奚抬手，宽大的衣袖拂过竹椅。微风起，一代传奇化作漫天尘埃，随着山风飘向远方，散入他曾守护过的每一寸土地。
崖底只剩风声呜咽，云奚与欧阳赋立在原地，久久未动。他们都知道，武安王之死，绝不会是结束。那声对天道的怒吼，终将掀起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