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正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王福全。
他死死地盯着那堆金黄色的粉末,眼神里满是贪婪、嫉妒和深深的忌惮。
两成纯利!那是什么概念?悦宾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一个月的纯利就有上千两,两成就是二百两!
他王福全辛辛苦苦一个月,累得像条狗,工钱加上赏钱,也不过二十两银子。
凭什么?就凭这小子,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罐子,黄粉末?
他一辈子的心血,几十年的苦功,竟然比不上一个毛头小子七天的游手好闲?
巨大的心理落差和不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掌柜的!您三思啊,此物来路不明,成分不清,万一要是吃坏了人。”
“我们悦宾楼百年积攒下来的金字招牌,可就彻底毁于一旦了啊!”
他见柳如烟不为所动,又急急地补充道:“再说了,这东西如此神效,简直闻所未闻!谁知道它能存放多久?”
“今天尝着是鲜美无比,明天会不会就变成了穿肠的毒药?这种取巧的邪门歪道,终究不是正途!”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柳如烟耳边,用一种自以为是的阴狠语气说道:“掌柜的,您想过没有?他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无亲无故,哪来这种神仙方子?”
“依老朽看,他背后必有高人指点,甚至他根本就是我们对头聚仙阁派来的奸细!”
这个猜测,是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指控。
“他这是欲擒故纵,先用此物让我们尝到甜头,等我们悦宾楼的菜肴全都离不开这鸡精的时候,他再突然发难或者提高价码,直接断供,甚至在里面下毒!”
“到那时,我们悦宾楼,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王福全这一番话,不可谓不歹毒。
他将一个商业合作,硬生生扭曲成了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刚刚还喜气洋洋的院子,气氛瞬间又变得凝重起来。
秦岚和周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和恐惧。
她们虽然不懂生意,但也听得出王福全这番话里的凶险。
秦霜的眼神,则彻底冷了下来,她握着刀柄的手,青筋凸起,看向王福全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王福全此刻恐怕早已千疮百孔。
柳如烟的眉头,也深深地蹙了起来,她不得不承认,王福全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
商场如战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鸡精的效果太过惊世骇俗,的确容易让人心生疑窦,一时间,她也陷入了沉默,目光在林飞和王福全之间来回逡巡。
看到柳如烟犹豫,王福全心中一喜,以为自己的挑拨离间起了作用,正准备再接再厉,添油加醋。
然而,林飞却在这时笑了,他没有看气急败坏的王福全,也没有去看神色变幻的柳如烟。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碗已经喝了大半的鸡汤上。
他悠悠开口:“王师傅,这碗加了鸡精的水,你也喝了柳掌柜也尝了,不知二位现在,可有感觉到腹中疼痛,或是头晕目眩?”
两人皆是一愣,王福全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除了感觉满口鲜香之外,确实没有任何不适。
林飞又笑道:“王师傅担心固然正常,我是不是奸细,这个问题,其实更好解决。”
他看着柳如烟,眼神坦荡,毫无闪躲:“柳掌柜,这鸡精的制作之法,我可以教给你,但不是现在。”
“悦宾楼可以先试用,你信得过的,只有你自己,你可以让你最信任的厨子,每日守着我,看我如何用这鸡精调汤做菜。”
“一个月后,如果菜品名声大噪,食客盈门,且无一人出现不适,我们再来谈后续的合作,以及这方子的归属问题。”
“至于这两成纯利,也可以一个月后再兑现,这一个月内,林某一家四口,只求在贵宝地,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能吃上一口饱饭足矣。”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滴水不漏,既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又将皮球巧妙地踢回给了柳如烟。
把制作方法教给她,这等于直接把一座金山拱手相让!这是何等的魄力和自信!
一个月试用期,这更是将所有的风险,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把所有的主动权,都交到了对方手里。
这种阳谋,坦荡得让人无法拒绝。
柳如烟是什么人?她是在男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商界女强人。
她瞬间就明白了林飞的意图。
林飞根本不怕她学,因为他自信,这东西的核心技术,不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的。
他更不怕她赖账,因为他笃定,一旦尝过了鸡精带来的甜头,悦宾楼就再也离不开他,这才是真正的底气!
相比之下,王福全那些出于嫉妒的、上不得台面的挑拨离间,显得何其可笑,何其渺小!
柳如烟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她看着林飞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欣赏,更添了几分敬佩。
这个年轻人,不仅手握奇货,更有着远超他年龄的沉稳和心计。
她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冷冷地落在了王福全的脸上。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王师傅,你在我悦宾楼的后厨,待了多少年了?”
王福全心中‘咯噔’一下,额上渗出了冷汗:“回掌柜的,快二十年了。”
柳如烟点了点头:“二十年,这二十年,我柳如烟待你王家,可曾有过半点亏待?”
“不敢,掌柜的待我们恩重如山。”王福全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柳如烟的脸色,陡然转冷,声音也变得像冰碴子一样:“既然如此,你今日,为何要在此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我柳如烟做生意,靠的是脑子,信的是自己的眼睛和舌头!这鸡精是宝不是祸,林公子是我的贵人,不是什么奸细,这一点我比你清楚!”
她的声音骤然压低,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王福全的心里。
“王福全,我警告你,有些心思,不该有的就趁早给我掐灭了,不该说的就给我死死地烂在肚子里!”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旁边手握刀柄,眼神冰冷的秦霜:“安安分分地做好你的大厨,你还是悦宾楼的王师傅。”
“若是再敢动什么歪脑筋,耍什么小聪明,丢了你这饭碗是小事,哪天要是走在路上,无缘无故地缺了胳膊少了腿,可别怪我这个做掌柜的没提醒过你!”
这番话,已经不是警告,而是赤裸裸地威胁了。
王福全吓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美艳的女人,绝不只是一个会做生意的花瓶。
她能执掌南阳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手腕和心肠,远比他想象的要硬得多!
再感受到身侧那道,几乎要将他冻僵的冰冷杀气,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多说一句废话,那把看似普通的柴刀,下一刻就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掌柜的饶命,老朽是一时糊涂,老朽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
柳如烟冷哼一声,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她转过身,重新面向林飞,脸上已经恢复了那副精明干练的女掌柜模样,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她对着林飞,再次郑重地伸出手。“林公子,让你见笑了,无需一个月,就按我们最初的约定,这院子是你的,两成纯利也是你的。”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林飞看着她,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也伸出手,与那只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一握:“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