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岚的话,犹如一块巨石,沉重地砸入了三嫂和七嫂的心间。
刚刚还洋溢着雀跃与兴奋的脸庞,瞬间便黯淡了下来。
是啊,东西固然好玩,但再好玩,若不能换成银子,又有何用?
整个青阳县,仅有她们几人擅长此技,难道还能指望她们天天坐在这里,自娱自乐吗?
三嫂脸上的红晕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愁容:“大嫂所言极是,小叔这东西,我们究竟该卖给谁呢?总不能挨家挨户去教授吧?那得教到何年何月。”
七嫂也放下了手中的牌,略显不安地绞着衣角。
院子里的气氛,骤然从热烈降至冰点。
唯有林飞,依旧气定神闲,他注视着嫂嫂们忧虑的眼神,非但没有丝毫焦虑,嘴角反而扬起了一抹更为浓郁的笑意。
那笑容中,透着满满的掌控与自信。
他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清脆的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嫂嫂们,你们觉得,鱼儿已经尝到了饵的滋味,还会轻易松口吗?”林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秦岚一怔:“小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飞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院门的方向,眼神深邃:“鱼儿已经上钩,现在要做的不是担心鱼儿跑掉,而是该如何拉起一张足够大的网。”
“一张能将整个青阳县,不,是整个皇城的大鱼,都一网打尽的网!”
他的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一个清冷,又带着一丝慵懒的女声:“哦?林公子好大的口气。”
“我倒想听听,你准备撒一张什么样的惊天大网?”
话音未落,一道窈窕的身影已然跨过门槛,柳如烟换上了一袭月白色的长裙,裙摆上绣着淡雅的兰花,行走间,暗香浮动。
她的发髻高挽,仅插了一根简单的碧玉簪子,却更显得肌肤赛雪,眉眼如画。
身后,两名劲装侍女紧随其后,目光锐利,显然是身怀武艺的练家子。
林飞见到她,毫不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她会在此刻现身。
他站起身,向嫂嫂们使了个眼色,秦岚三人心领神会。
她们未发一言,立刻手脚麻利地将桌上的麻将牌,收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木箱里,盖上箱盖,锁上铜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短短十几息的功夫,石桌上已空无一物,仅剩下几个茶杯。
仿佛刚才那场令人沉迷的游戏,从未发生过。
柳如烟的脚步微微一顿,凤眸微眯,视线在那只上了锁的木箱上停留了片刻。
她刚才在门外,隐约听到了清脆的牌九碰撞声,但又觉得不太像。
那声音比牌九更清脆,更密集,带着一种令人心痒的韵律。
柳如烟走到石桌旁,玉指轻轻拂过桌面,似笑非笑地看着林飞:“林公子,这就是你说的惊喜?藏得这么快,是怕我看见吗?”
林飞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几分疏离和客套:“柳小姐说笑了,一点不成器的小玩意儿,还没到能见人的时候,怕污了柳小姐的眼。”
他越是这么说,柳如烟心中的好奇就越是浓重。
这个林飞,总能拿出些出人意料的东西。
那鸡精的方子已经让她叹为观止,这能让他如此自信的小玩意儿,又会是什么?
不过,柳如烟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此刻追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她话锋一转,红唇轻启:“你要的院子,我已经备好了,就在悦宾楼后街,三进的大宅子,足够你折腾。”
“多谢柳小姐。”林飞拱了拱手。
柳如烟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林飞的脸上,带着审视:“先别急着谢,我倒是想知道,你刚才说的惊天大网,到底是什么?”
林飞没有立刻回答,他示意嫂嫂们先回屋,然后才给柳如烟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在说我的网之前,我想先向柳小姐打听一个人。”
“说。”柳如烟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林飞的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整个皇城,如今最有名,最当红的戏子叫什么名字?”
柳如烟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她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看向林飞。
她以为林飞会跟她谈生意,谈分成,谈如何推广他那神秘的小玩意儿。
却没想到,他开口问的,居然是一个戏子。
柳如烟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柳小姐先告诉我。”林飞的态度很坚决。
柳如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这个时代的消遣方式实在有限,对于达官贵人和富商巨贾而言,除了喝酒狎妓,最大的乐趣便是听戏。一个当红的名角儿,其号召力难以想象。
柳如烟放下茶杯,淡淡开口:“看来你这网,是想从皇城的风月场上撒起,你倒是个聪明人。”
“皇城第一名角,艺名苏眉儿,色艺双绝,一曲《凤求凰》,能让满城权贵掷万金而博其一笑。”
林飞的眼睛亮了。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苏眉儿,那如果想请她来青阳县,唱一出戏,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听到这个问题,柳如烟突然笑了,那笑声清脆,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她看着林飞,就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林公子,你可知苏眉儿在皇城的出场费是多少?”
林飞摇了摇头。
柳如烟伸出了三根纤纤玉指:“这个数。”
“三百两?”林飞试探着问。
这个价格虽然高,但咬咬牙,或许还能凑一凑。
柳如烟摇了摇头,红唇轻启,吐出三个字:“三千两。”
林飞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柳如烟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窘迫,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而且,这只是起步价。”
“若是有人竞价,上不封顶,前些日子,户部侍郎的公子为博美人一笑,一场堂会便豪掷了八千两白银。”
“况且,她从不轻易离开皇城,想请她来这小小的青阳县,价钱恐怕还得再翻上一番。”
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三千两,八千两……这一个个数字,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林飞的心上。
他刚刚从柳如烟这里拿到一千两启动资金,还没捂热乎,就发现自己连请一个戏子唱戏的零头都不够。
那点钱在真正的权贵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喉咙里却是一片干涩。
刚才还万丈的雄心,瞬间就被这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哈哈,我就是随口问问,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