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车厢。
车帘再次垂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厢内只余淡淡的熏香，以及赢阴蔓那双闪烁着思索光芒的眼眸。
摊位前，林飞正准备招呼三位嫂嫂，收拾东西辛苦了一整天，也该回家了。
秦岚正喜滋滋地将最后一串铜钱，小心翼翼地放入钱袋，那沉甸甸的触感，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夕阳的余晖，在摊位上投下一片阴影。
秦岚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来人是一位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约莫十五六岁，身着翠绿罗裙。
尽管只是侍女，但那衣料的质地，竟比南阳县最富有的，员外家小姐所穿的还要华贵。
她眉眼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眼神扫过摊位上的狼藉，以及林飞四人身上的粗布衣裳，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嫌弃之色。
“你就是这摊子的主人？”侍女的声音清脆，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秦岚和周倩被这气势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四嫂秦霜则往前站了一步，将她们护在身后，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身边的扁担，眼神警惕地盯着来人。
唯有林飞依旧从容。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抬头迎上侍女的目光，不卑不亢地答道：“是我。”
侍女见他如此镇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寻常乡野村夫，见到自己这身打扮，早就该诚惶诚恐了。
“墙上那幅字，是你写的？”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那份优越感依旧未减。
林飞淡淡地回答：“闲来无事，随手涂鸦，让姑娘见笑了。”
“随手涂鸦？”侍女轻哼一声，显然不信。
这手瘦金体，风骨天成，岂是“涂鸦”二字可以形容的。
她家公主酷爱书法，府中收藏名家字帖无数，她也算有些眼力。
眼前这少年的字，虽比不上那些传世大家，却也绝对称得上自成一派，风流傲骨。
一个卖猪下水的，竟有这等书法？
“你这卤煮，当真是猪下水做的？”侍女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个空空如也的陶盆，鼻翼微动，似乎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霸道香气。
“是。”
“昔日王侯盘中餐好大的口气。”
侍女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据我所知，宫廷御宴，可没有猪下水这道菜。”
这话语中，已隐含了一丝质问与敲打。
林飞笑了，他明白，对方这是在试探他的底细：“姑娘说笑了，我只是个乡下人，哪知道王侯将相吃什么。”
“我不过是觉得，我这吃食，虽是寻常之物，但用心烹制滋味不输山珍海味。”
“而寻常百姓能吃得起，吃得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至于那句词，不过是图个噱头，讨个吉利罢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对联的意图，又将自己置于谦卑之地，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马车内，赢阴蔓听着侍女的转述，凤眸中的欣赏之色愈发浓郁。
不骄不躁，应对得体，言语间既有读书人的文气，又有市井小民的圆滑。
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有趣，真是有趣。”她朱唇轻启，喃喃自语。
摊位前，侍女见问不出什么，便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银子，约莫一两，丢在了木板上：“这字我家小姐买了。”
银子在木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让秦岚和周倩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两银子！那可是一千个铜板！
他们今天辛辛苦苦卖掉所有东西，加起来也不过几百文钱，就这么一张纸，竟然值一两银子？
林飞却看也没看那银子，只是摇了摇头：“姑娘的好意心领了，但这字不卖。”
侍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不卖？你可知我家小姐是……”
林飞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却坚定：“不管你家小姐是谁，此字是我这小摊的招牌，招牌岂有出售之理？”
“你！”侍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识抬举之人！
就在这时，一个嚣张霸道的声音从街口传了过来：“哟，这不是林家的小杂种吗？怎么着，不在村里等死，跑到县城来要饭了？”
这个声音，林飞和三位嫂嫂都再熟悉不过，是王虎！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虎带着七八个地痞流氓，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一个个手里都提着棍棒，满脸不怀好意。
他昨天被林飞用一锅热碱水，吓得屁滚尿流，在村里丢尽了脸面，今天特意带人来县城找回场子。
看到王虎，秦岚三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刚刚因赚了钱而升起的喜悦，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周倩吓得浑身发抖，躲到了秦岚身后。
秦霜则死死攥着扁担，骨节发白，眼神凶狠地瞪着王虎，像一头护崽的母狼。
林飞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冷了下来，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将三位嫂嫂护在身后，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王虎，我劝你最好想清楚，这里是县城，不是你可以撒野的杏花村。”
“县城？”王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张狂地大笑起来。
“老子告诉你，在这南阳县，我虎哥想在哪儿撒野，就在哪儿撒野！”
他身后的地痞们也随之爆发出一阵哄笑，周围的行人和摊贩见状，纷纷惊恐地退避三舍，唯恐招惹是非。
转眼间，整个街角仅剩下林飞四人，以及王虎那帮气势汹汹的恶棍。
王虎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林飞身后的三位嫂嫂，眼神中满是淫邪与贪婪：“林飞，老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把你这三个如花似玉的嫂嫂献给老子，再将你今天赚的钱全部交出，给老子磕三个响头，老子就放你一条狗命！”
“否则，今天我不但要砸了你的摊子，还要打断你的狗腿！”
不等林飞回应，性子最为刚烈的秦霜已按捺不住，怒声喝道：“你做梦！”
王虎舔了舔嘴唇，笑得愈发下流，“哟，小辣椒还挺泼辣？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够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