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像是潮水一般,开始朝着四面八方散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愤怒和一种占了便宜的兴奋。
他们奔走相告,将今天在西市看到的一切,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
地龙站在台下,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心服口服。
他现在才明白,林飞和秦霜让他搭台子的真正用意。
这哪里是澄清,这分明是一场策划精妙的舆论战!
杀人诛心,一击致命!
他看着台上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敬畏。
他搓了搓手,凑到秦霜跟前,满脸堆笑:“大姐头,您真是神了,小弟我这辈子就没服过谁,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秦霜从台上跳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和痛快。
“行了,少拍马屁。赶紧让你的人动起来,接下来三天,有你们忙的。记住小飞交代的,态度要好,不许跟客人起冲突,谁敢砸咱们的招牌,我第一个不饶他!”
“您就瞧好吧!”地龙拍着胸脯保证。
这场在西市上演的大戏,效果比林飞预想的还要好。
不到半天,肥猪验口红,清水辨毒物的故事,就成了全京城最热门的话题。
说书的先生们,更是添油加醋,编成了朗朗上口的段子,在各大茶楼酒肆里传唱。
百花阁的声誉,一落千丈。
她们的各个分店门口,门可罗雀,甚至还有愤怒的百姓,提着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前去问候。
而西市地龙手下的那些代理点,则被围得水泄不通,拿着各种百花阁瓶瓶罐罐来以旧换”的人,排起了长龙。
百花阁,静雅轩。
“啪!”
上好的汝窑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白牡丹那张总是带着娴静微笑的脸,此刻铁青一片,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的丫鬟。
“你说什么?他们用猪来验口红?”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是的,阁,现在全城都在传,说我们的东西,连猪都不吃。”丫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废物,一群废物!”白牡丹一脚踹翻了身旁的香几,那盆她精心伺候的墨菊,也随之摔落在地,名贵的花瓣和泥土混在了一起,狼狈不堪。
她苦心经营的三条毒计,价格战,被对方一个以旧换新变成了笑话,还帮对方清理了市场;
舆论战,更是被一场滑稽的肥猪验毒彻底粉碎,自己反倒成了谋财害命的奸商。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莫名其妙。
她想不明白,对方怎么能想出如此刁钻、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打法。
这根本不是正经商人的路数,这充满了市井的狡黠和江湖的狠辣。
“那个姓林的……”白牡丹咬着牙,念出了这个名字。
她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只猛虎,而是一条藏在阴沟里的毒蛇,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专攻你的下三路,让你防不胜防,恶心至极。
“阁主,现在怎么办?京兆府和税务司那边,还等着您的示下。”丫鬟小心翼翼地问。
“官府?”白牡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厉色。
“既然商场上的手段玩不过他,那就别怪我掀桌子了!”
她猛地回头,死死盯住院门的方向,那里是户部侍郎府的方向。
“去,告诉钱大人,就说我说的,他再不出手,他妹妹在宫里的荣华富贵,就要断送在我手里了!”
“让他别再搞那些小打小闹的把戏,我要那个姓林的,还有他那几个嫂子彻底消失!”
这一次,她不打算再留任何余地。
她要动用真正的力量,将对方连根拔起,碾成飞灰。
夜色下的六味斋,后院的雅间里灯火通明。
周奎和地龙,这两个在西城各自称霸一方的枭雄,此刻却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学生,局促地坐在林飞的对面。
周奎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他那间被寄予厚望的周记香皂坊,被税务司一纸封条贴上,已经停工三天了。
每天的损失,都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心上。
地龙更惨,他手下那帮好不容易被秦霜调教出来,知道怎么卖货的混混,被京兆府的衙役们追得像过街老鼠,抓了十几个,现在还关在大牢里,剩下的也都吓破了胆,不敢再露面。
刚刚在西市打赢了一场漂亮仗的喜悦,被这当头一棒,浇得冰凉。
“林爷,”周奎终于忍不住,粗声粗气地开口,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恳求。
“您给个话,这事到底该怎么办?我那厂子再不开工,我这几十号兄弟,都要喝西北风了。税务司那帮孙子油盐不进,我送去的银子,他们看都不看就给扔了出来。”
“是啊,林爷。”地龙也哭丧着脸。
“京兆府那帮狗腿子,就跟疯了一样,逮着我的人就打,我手下兄弟的医药费都快出不起了。再这么下去,我这西市地龙,就要变成西市地蚯蚓了。”
他们两人,一个是地头蛇,一个是肉霸王,在西城这片地界,向来是他们欺负别人,何曾受过这种鸟气。
可对方是官,他们这些混江湖的,天生就矮了三分。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憋屈得快要吐血。
林飞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给他们面前的茶杯续上水。
茶香袅袅,和他二人身上的焦躁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直到两人的情绪都稍微平复了一些,林飞才缓缓开口。
“周老板,龙哥,你们觉得,带队查你们的是什么样的人?”
两人一愣,没明白林飞的意思。
周奎想了想,骂道:“还能是什么人?一群披着官皮的豺狼,贪得无厌的王八蛋!”
“不。”林飞摇了摇头:“他们只是狗。”
“狗?”
“对,狗。”林飞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二人。
“是户部侍郎钱峰,养在京兆府和税务司的两条狗。主人让他们咬谁,他们就咬谁。你们给狗喂肉是没用的,因为绳子还牵在主人的手里。”
这个比喻,粗俗却形象。周奎和地龙瞬间就明白了。
“那您的意思是?”
“要让狗松口,不能只喂肉。”林飞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还要在它屁股后面,点一把火。让它觉得,不松口,自己就要被烧死了。”
他从袖子里,拿出两张纸条,分别推到了周奎和地龙的面前。
“周老板,带队查封你厂子的税务司主官,叫李全。此人没什么大本事,就是钱峰的一个远房外戚。”
“但他有个秘密,他嗜赌如命,在城南的快活’赌场,欠了老板黑三爷足足八百两的赌债。黑三爷已经放话了,三天之内再不还钱,就要卸他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