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这番自作聪明的表演,本以为能讨得公主欢心。
却没看到,赢阴蔓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她对林飞的恼怒,在看到王虎这张嬉皮笑脸的瞬间,顿时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
赢阴蔓缓缓转头,目光落在了王虎的身上。
那眼神,没有了对林飞的复杂,只剩下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厌恶:“你说本宫看得起他,是他的福气?”
王虎一愣,连忙点头哈腰:“对!那是天大的福气!”
“你说,他是茅坑里的石头?那你说你是什么?”赢阴蔓的声音,幽幽响起。
王虎谄媚道:“小的是殿下您最忠心的狗!”
赢阴蔓笑了,这次的笑,带着刺骨的寒意:“本宫最讨厌的就是摇尾乞怜的狗,尤其是,又蠢又吵的狗。”
她甚至懒得再看王虎一眼,只对着身后的黑衣护卫,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黑衣护卫躬身领命:“是!”
王虎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他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怎么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公主殿下?殿下饶命,小的说错话了,小的……”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黑衣护卫如拎小鸡般一把揪住后领,拖至一旁。
紧接着,另一名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护卫,取出了一块厚重的长木板。
第一下,狠狠地打在王虎的屁股上,一声类似杀猪般的惨叫,瞬间响彻整个东市街角。
那沉闷的击打声,与王虎凄厉的哀嚎与求饶声交织在一起,令周围的百姓无不心惊胆战,噤若寒蝉。
这就是皇权,一言即可定人生死。
赢阴蔓仿佛对那惨叫声充耳不闻,她深吸一口气,胸口的起伏逐渐平稳。
心头的怒火,似乎随着王虎的惨叫,得以宣泄。
她转过身,重新看向林飞,眼神恢复了最初的清冷,却多了一丝探究。
林飞并未注视王虎的惨状,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赢阴蔓身上,他明白这位公主此举意在杀鸡儆猴。
既是为了处理掉一个碍眼的苍蝇,也是在对他进行警示。
赢阴蔓从袖中取出一块通体乌黑的令牌,令牌仅巴掌大小,非金非铁,上面以不知名的工艺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鳞纹路。
她并未将令牌递给林飞,而是走上前,轻轻将其放在他们那破旧的木板摊位上。
一声轻响,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赢阴蔓看着林飞,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本宫的龙鳞令。”
“收下它,什么时候,你想清楚了或者觉得你的风骨,足够坚硬,能扛得住皇城里的风雨了。”
“就带着它,去皇城公主府找我,本宫的许诺依旧有效。”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林飞一眼,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告诫:别让本宫等太久。
随后,赢阴蔓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裙摆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干净利落地回到了马车上。车帘垂落,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黑衣护卫已完成行刑,王虎已无声息,瘫软如泥。
护卫面无表情地回到车辕,轻轻一抖缰绳,那辆华贵的马车缓缓启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街角,仿佛从未出现过。
街道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气息奄奄的王虎,以及那块在阳光下泛着幽暗光泽的龙鳞令。随着华贵马车的消失,令人窒息的皇权威压也随之消散,空气似乎才重新开始流动。
东市街角,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在,那个小小的卤煮摊上。
聚焦于那块,静静躺在破旧木板上,通体乌黑的龙鳞令,以及那个自始至终站得笔直的年轻人。
此时,瘫作一团的王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打破了这片沉寂。
几个胆大的百姓,这才敢低声议论起来。
“那小子,居然拒绝了公主?”
“疯了,真是疯了,一步登天的机会啊!”
“可你没听见吗?人家是为了嫂嫂们,有情有义啊!”
议论声愈发高涨,夹杂着敬畏、不解,以及一缕难以察觉的羡慕。
林飞对此置若罔闻,他的视线从那枚龙鳞令上缓缓移开,落在依旧跪地、神情恍惚的三位嫂嫂身上。
秦岚眼中流露出茫然与忧虑,秦霜的眼神则充满了极度的错愕与不甘。
周倩低垂着头,面容难以辨识,但她那双紧握衣角的手,指节已因用力而泛白。
林飞心中轻叹,迈步上前,弯下腰身,将那枚沉甸甸的龙鳞令,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这一举动,令三位嫂嫂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同时一震。
“起来吧,嫂嫂们,我们回家。”林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
秦岚和周倩下意识地想要站起,却发现双腿发软,竟有些使不上力。
倒是秦霜,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杏眼此刻竟泛起红晕:“小飞!你为什么?”她的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那可是公主!大奉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只要他点一下头,林家的命运便会彻底改变!
然而,他却断然拒绝。这样的选择,自然让几位嫂嫂感到难以接受。
林飞看着她,并未立刻回答。
他伸出手,将大嫂秦岚和七嫂周倩逐一搀扶起来,语气平静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把摊子收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这种平静反而让秦霜心头的火气无处发泄,眼圈愈发红了。
三人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
周围的百姓看着他们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之前的轻视和好奇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敬畏。
甚至有几个之前买了卤煮的客人,还主动上前想要搭把手。
“小哥,我来帮你。”
“是啊是啊,你们受惊了。”
林飞一一拱手谢过,但都婉拒了:“多谢各位乡亲,我们自己来就好。”
很快,锅碗瓢盆都收拾妥当,装上了那辆破旧的板车。
那口大铁锅依旧散发着卤煮的余温,只是今天,这锅里的汤汁,似乎也沾染上了别样的故事。
直到拉着板车走出了东市,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秦霜终于忍不住了。
她几步冲上前,拦在了林飞的面前。
“林飞,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她直呼其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放弃了什么?那是一条通天的路,是我们为爹,为林家满门昭雪的唯一希望!”
“为了我们三个累赘?你觉得值得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是委屈,是不甘,更是对自己成为累赘的愤怒和心疼。
秦岚也走了过来,拉了拉秦霜的衣袖,眼眶泛红:“四妹,别这样跟小飞说话。”
她转向林飞,声音哽咽:“小飞,大嫂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可是我们不能这么自私,耽误了你的前程啊!”
“我们三个妇道人家,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可你不一样,你是林家唯一的根了!”
七嫂周倩虽然没说话,却也走到了林飞身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用力地咬着下唇。
三双眼睛,三种情绪,此刻都聚焦在林飞的身上,像三座大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林飞停下脚步,放下了板车的拉杆。
他看着眼前这三位与他命运相连的女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嫂、四嫂、七嫂。”
他的目光,依次从三人脸上扫过:“你们觉得,我是为了你们,才放弃了这个机会?”
秦霜一愣,下意识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林飞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是,也不是。”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你们想,那是什么地方?是皇城,是公主府!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伴君如伴虎,伴在一位喜怒无常的公主身边,只会更危险。”
“我林飞现在算什么?一个罪臣之后,一个刚靠着猪下水赚了几个铜板的小贩。”
“我无权无势无根基,甚至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就凭着一时的血勇,一点小聪明,就一头扎进那样的漩涡里去?”
林飞的声音一字一句敲在三位嫂嫂的心上:“你们信不信,我今天若是跟她走了,不出三天,就会被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到时候,谁来为父亲报仇?谁来为林家昭雪?”
“一个死人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