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风与皇贵妃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皇宫外城崇华门的大门口。那时文昌帝刚刚找到她和赵朴,右边胳膊抱着她,左手领着赵朴,刚下马车,就看见一个身着宫装的妇人,朝他们飞奔而来。
“天可怜见的,总算找回来了,让祖母抱抱。”
沈寄风牢记着赵朴对她说过的话,只管赖着皇爷爷,其他人谁都不要相信。
在面对皇贵妃的善意时,沈寄风选择无视,只把头埋在文昌帝脖子里,小声嘟囔着,“皇爷爷,我好怕。”
皇贵妃完全没在意沈寄风的无理,揉着手里的帕子,潸然泪下,“这是受了多少苦?怕人怕成这样。”
皇贵妃的话戳中了元昌帝心里最柔软的那块肉,他紧了紧怀里的沈寄风,柔声安慰道:“晏如不怕,皇爷爷带你回家了。”
因为齐王和齐王妃已薨,齐王府没有主事的大人,元昌帝就把赵朴和沈寄风安置在了崇政殿后面的偏殿里。
两人在这里一住就是七年,直到皇子十六岁可以开府建衙,他们才回到齐王府。期间皇贵妃对两人算得上无微不至,比起亲生女儿承平公主也不遑多让。
人非草木,沈寄风虽然是假郡主,但多年相处的感情并不作假。
“如果一切都是演戏,我这位祖母的演技可真是太高了。”
沈寄风放任银珠在桌上弹跳,脸上显出悲戚的神色来,“接着派人去查,捉贼捉赃,在没有可靠的证据前,我还是倾向于相信祖母。”
门外,李乐奇一路小跑,神色慌慌张张,一看便是出了事。
“郡主,老奴刚刚清点库房,木炭只剩半袋,铅料糯米都是假的,好些工具也都不能用。”
银珠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铅料被矿工搬到矿场上,只有最外面一层是铅料,里面都是土块。负责冶炼的陈三里掂量了一番,直言是掺了假的,根本冶炼不了。
账册上写得清清楚楚的1000石糯米,只有几袋是货真价实的糯米,其余都是沙子。
沈寄风亲自上手,匕首有如闪电,划过无数麻包,沙子如瀑卸下,不一会的功夫,就在地上堆成了一个个刺眼的小沙丘。
从她来到银矿开始,大小事务不断,根本没想起来清点库房,以至于现在才发现猫腻。
“冬阳,跟我去趟西京府。”沈寄风将匕首狠狠刺在一个麻包上,“我要亲自审审郑培业。”
西京府大牢里,黄柏站在沈寄风身后,脸上堆着笑,“郡主,那就是郑培业了,他的案子已结,过几日就该流放了。”
“麻烦黄大人,让他出来,本郡有话问他。”
黄柏连忙叫牢头把郑培业放出来。沈寄风扫他一眼,除了衣服有点脏之外,此人和十几日前并无大的区别,坐牢坐得连点油皮都没擦破,足见黄大人待他的宽厚。
沈寄风冷哼一声,“想不到黄大人如此宅心仁厚,做西京府的犯人比百姓还好过呢?”
黄柏佯装没听出沈寄风的话外之音,“郑培业胆子小,我还没等用上手段,他就全招了?”
“胆子小?”沈寄风示意冬阳动手。
长刀出窍,在阴暗的牢房里划出一道寒光,架上郑培业的脖子。
郑培业膝盖一软,抖如筛糠,“郡主饶命!下官、下官没再得罪郡主啊!”郑培业连哭带喊,额头死死抵在地面上,不敢抬起来。
“西京银矿库房里的铅料和糯米哪去了?”冬阳把长刀逼近他的颈动脉。
“都,都在仓库,下官,下官未动分毫。”
沈寄风示意冬阳动手,长刀擦破郑培业脖子的皮肤,他像杀猪般嚎叫道:“我真的没拿!真的没拿!”
一股尿骚味弥漫在牢房中,冬阳皱眉,他和果瀚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同样的胆小不禁事。
“那你说说,仓库里有多少铅料和糯米?”
沈寄风坐到一旁黄柏备好的椅子上,手上把玩着匕首,好像随时都能要了郑培业的命。
“糯米有1000石,铅料5000斤,这是从工部直接拉出来的,有账册和出入城门官为证,我真的没撒谎。”
“像你这样为了钱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偷梁换柱,把铅料和糯米倒卖出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沈寄风一个眼神,冬阳的刀再次架上郑培业的脖子。
“不是。”郑培业缩着脖子,看也不敢看沈寄风,“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铅料是朝廷管制物品,我就是想卖也卖不出去,糯米倒是行,可1000石也卖不了几个钱,我犯不上。”
沈寄风弯下身子,匕首抵住他的下巴,强迫郑培业抬起头来。
“那你说,为什么工部出来的东西,糯米会变成沙子,铅料会变成土块?”
郑培业喉结滚动,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下官、下官确实不知啊!物资出库时,工部的库吏亲自检验过,都是真的。”
“你亲眼所见吗?”
“那倒没有。”郑培业猛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些东西从工部出来就有问题。”
“我,我。”
郑培业语无伦次,他现在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郡主,我真的没动糯米和铅料,这两样东西并不值钱,反正我也要流放了,能不能活着到黔州都不知道,您要是不相信,就杀了我吧,早死早投胎。”
郑培业从地上爬起来,又坐到了地上,第一次正眼和沈寄风对视。
又是工部!沈寄风咬碎了银牙。
“我带你进京,你可愿意?”
郑培业扯出一抹苦笑,“郡主,别开玩笑了,我去流放没准还能留一条命,我若是跟你去找工部的晦气,那就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工部谁说了算?”
“工部尚书梅硕年老体弱,大部分事务都是由侍郎王华修处理。”沈寄风不以为然,“这天下都是我皇爷爷说了算,小小的侍郎我还不放在眼里。”
“哈哈哈哈哈!”郑培业笑得前仰后合,“堂堂朝阳郡主,居然如此天真,怪不得你会接下西山银矿,哈哈哈,咱俩谁先死还真不一定呢!”
冬阳飞起一脚,把郑培业踹得撞在墙上,鲜血从他嘴角溢出。
沈寄风不再去管他,转头问黄柏,“还得麻烦黄大人给我一张买铅料的榷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