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瞩目之下,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门内缓缓步出。
沈平一袭青衫,负手而立,面对着门外成百上千的愤怒面孔,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眼神清明而坦荡,仿佛眼前的不是声讨他的仇敌,而是一群前来捧场的老友。
“好重的气场!”
燕清秋瞳孔微缩,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合上。
顾岩亦是心头一凛。
这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这股临危不惧、从容不迫的沉稳,绝非一个寻常纨绔所能拥有!
只见沈平环视一周,朝着众人朗声拱手,清越的声音盖过了嘈杂的声浪。
“诸位今日大驾光临,实在是给小店……捧场了。”
他故意在“捧场”二字上稍作停顿,语气中的戏谑之意,不言而喻。
此言一出,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捧场?谁给你这奸商捧场!”
“我等是来讨个公道的!”
沈平不理会众人的怒火,只是从容地走到屋檐下,伸手握住那块蒙着牌匾的红绸,猛地向下一拉!
红绸飘落,露出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三个大字——
“云梦阁!”
这三个字,彻底点燃了所有读书人的怒火。
“狂徒!还敢挂出来!”
“沈平!你这无耻之尤!竟敢借温太傅与林宗师的名号为你这黑店招摇撞骗,简直是斯文败类,我辈读书人之耻!”
“速速跪下,向两位宗师磕头谢罪,否则今日我等便踏平你这云梦阁!”
怒吼声、咆哮声、斥骂声汇成一股洪流,仿佛要将沈平彻底吞噬。
然而,沈平依旧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脸上的笑容甚至更深了几分。
他抬手虚按,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诸位,稍安勿躁。大家既是为两位宗师的名誉而来,想必也不愿听信一家之言,对吗?”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喧嚣。
“沈某从未说过,这‘云梦阁’三字是温太傅所题。”
众人一愣,随即有人冷笑:“怎么,心虚了?想撇清关系了?”
“非也。”沈平摇了摇头,笑意盈盈地看向众人,抛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解释。
“这块匾额,并非太傅所赠。只不过前几日,温太傅恰好路过莒南,在下有幸,与太傅对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太傅尝过我这桃花酿后,连赞三声‘好酒’,兴致大发,当场连饮三坛。而后,更是亲笔为我这云梦阁,写下了一副对联相赠。”
此言一出,无异于火上浇油。
短暂的沉寂之后,人群爆发出比之前更为猛烈的怒火与嘲讽。
“与太傅对酌?还连饮三坛?沈平,你莫不是昨夜宿醉未醒,还在说胡话!”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温太傅何等人物,会与你这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共饮?你配吗?”
“编,你接着编!我倒要看看,你这谎言能编到什么地步!”
人群中,一个尖酸的声音划破喧嚣:“我看他就是黔驴技穷,眼看骗局要被戳穿,只能编造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傻子耍!”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满脸鄙夷的王宇。
他摇着折扇,眼中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明嫣站在他身侧,看着那个曾经让她厌恶至极的身影,心中那股庆幸感愈发强烈。
她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周围人的耳中。
“被我明家退婚,竟让他癫狂至此。用这等低劣不堪的手段博人眼球,真是……可悲又可笑。”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怜悯,仿佛在看一只丑态百出的蝼蚁。
然而,面对这山呼海啸般的质疑与羞辱,沈平脸上的笑容,竟没有半分动摇。
他不言不语,只是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猛地转身,双手如电,分别扯下了门框两侧的红绸!
“哗啦——”
两幅卷轴应声而落,在空中划出两道红色的残影。
一瞬间,所有嘈杂都消失了,只剩下此起彼伏、倒吸凉气的声音。
只见那上好的宣纸之上,两行龙飞凤舞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上联:三碗入喉,能吞吴越之风月。
下联:一壶在手,可揽天地于胸怀。
字迹苍劲,铁画银钩,笔锋顿挫之间,一股吞吐天地的磅礴之气扑面而来!
那不仅仅是字,更是一种精神,一种气魄,一种宗师级的浩然风骨!
“这……这字……”
人群中,一位老学究颤抖着伸出手,仿佛要触摸那虚无的笔锋。
“这风骨,这气韵……像,太像了!老夫三十年前有幸在州府见过温太傅的墨宝,这神韵,简直如出一辙!”
他的话音未落,另一个眼尖的学子已经失声惊呼。
“印!你们看落款!那是温太傅的私印——‘温流之印’!我曾在《大周名士印谱》上见过拓本,绝不会错!”
人群彻底炸了。
所有人都疯了一般向前挤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那对联仿佛带着无穷的魔力,让这些方才还怒不可遏的读书人,此刻都变成了虔诚的信徒,仰望着神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声尖利的嘶吼,硬生生打破了这片狂热。
王宇脸色铁青,双目赤红,指着那对联,状若疯狂。
“仿的!这绝对是花钱买来的仿作!温太傅何等身份,怎会为莒南县一个小小酒铺亲笔题字?沈平!你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瞎子不成!”
他这一声吼,也点醒了许多尚存理智的人。
是啊,这太不合常理了。
温流,那是当朝太傅,帝师之尊,文坛泰斗!
他的墨宝,一字千金,被无数王公贵族奉为至宝。他凭什么为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子,为一个不知名的小酒铺,留下如此惊世骇俗的联句?
明嫣嘴角的讥讽再次浮现,这一次,她看着沈平的眼神里,除了鄙夷,更多了几分厌恶。
“沈平,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用这种伪造的低级手段,只会让你沦为更大的笑柄。”
就在这时,巷口再次传来车轮滚滚之声,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马蹄。
这一次,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一辆古朴典雅的楠木马车缓缓驶入巷子,拉车的,竟是一匹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神骏非凡的宝马——墨云骠!
“嘶——是墨云骠!这可是价值千金的西域名驹!”
“这是哪位大人物的座驾?”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议论声中,马车稳稳停下。
车帘掀开,一位身着素色长袍,须发微白,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
那一瞬间,整个巷子,鸦雀无声。
所有读书人,包括顾岩和燕清秋,全都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神明降临。
来人,竟是当朝太傅,四大文坛宗师之一,温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