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动作还不熟练,但至少有了方向。
下一波宫缩来了,来得又急又猛。
朱红秀猛地一声大叫:“啊!”
可喊到一半,她忽然想起冯湘湘刚才的叮嘱。
不能乱喊,要保存体力,要听指挥。
她硬生生把后半声惨叫咽了回去。
她闭着眼,额头青筋暴起,双手死死抠住炕沿。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在一次剧烈的使力后,伴随着“扑通”一声轻响,一个浑身沾满血水的身体滑落出来。
冯湘湘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迅速清理口鼻,轻轻拍打背部。
“哇!”
一声清亮的啼哭划破夜空。
第一个孩子顺利生了下来,四肢健全,面色红润,是个男孩。
屋外的军嫂们听见婴儿的哭声,全都激动坏了。
几个人正要推门进去看看母子平安否。
刚伸手去碰门把手,门却从里面猛地拉开。
冯湘湘满脸是汗地站在门口,一手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另一只手挡在门前。
“不能进!谁都不准进来!先把热水端进盆里,放好就赶紧出去,别在这儿添乱!”
“还没完事!还有一个孩子没生呢!”
啥?
屋外一片安静,所有人面面相觑,愣在原地。
刚从车上下来的马建国一到门口就听到孩子的哭声,心头一热,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嘴里喃喃:“生了!生了!太好了!”
可紧接着听到冯湘湘那句。
他整个人僵住,眉头一皱,一脸错愕。
“啥?还没完事?这词也太少见了……还能有‘还没完’的时候?”
他挠了挠头,完全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人低声解释:“双胞胎!还有第二个!”
马建国这才恍然大悟,倒吸一口凉气。
“双胞胎?我的天,这朱红秀真是铁打的身子啊……”
冯湘湘在里面又忙了好一阵。
她把第一个孩子简单包裹好,放在一旁的干净棉布上,又迅速回头照顾朱红秀。
第二胎的宫缩来得比第一胎更急。
朱红秀几乎没怎么休息,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阵痛。
为了不让朱红秀难堪,冯湘湘一边轻声安慰,一边麻利地帮她清理流出的脏物和血水。
朱红秀躺在那里,满脸羞愧,断断续续地说:“冯……冯医生,这……这多脏啊,我自己来吧……”
冯湘湘摇摇头。
“没事的,别想那么多。乡下生孩子哪有不邋遢的?我见过比这脏十倍的情况,接生时羊水喷一脸都常有。这都不算啥,你现在只管用力,别的交给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处理。
“嫂子别害羞,我是医生,这些都是正常操作。乡下条件差,女人们就得多受罪。咱们这儿虽然简陋,但至少还能烧点热水,擦洗消毒也做得到,比那些连干净布都找不到的地方强太多了。”
那时候,没人关心女人的卫生问题,妇科病一大堆。
可大家都不好意思说。
村里的女人月经来了一包粗布垫着,破旧棉絮都反复用,晾都不好好晾。
生孩子更是听天由命,接生婆用没消毒的剪刀剪脐带。
屋里阴暗潮湿,连通风都不行。
小毛病不断,比如下腹坠胀、白带发黄、经期紊乱。
虽不致命,可天天折磨人,烦都烦死了。
“谢谢你……”
王连霞嘴唇干裂,刚吐出三个字,就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打断。
话没说完,新一轮宫缩又来了。
王连霞一把抓住秦湘湘的手,死死攥着。
两人手紧紧握在一起,秦湘湘一边观察产程的进展,一边轻声指导呼吸节奏。
“深吸气,慢慢吐,别憋着……对,就是这样,别喊,保存体力。”
她额角也沁出汗珠,目光专注地盯着产道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屋内只有王连霞急促的喘息声和床板吱呀的轻响。
这次使劲了快半小时,孩子还是没生出来。
宫口早就全开了,胎头也露出来了。
可就是卡在产道口,迟迟无法完全娩出。
头是出来了,可肩膀卡住了,怎么都出不来。
胎儿的脸已经泛紫,情况十分危急。
再拖下去,孩子可能会窒息,大人也会大出血。
“这孩子个头大,肩部宽,再这么拖下去,不仅孩子危险,你也可能严重撕裂。我得给你做个侧切,帮你扩大产道出口。要是硬生,会撕裂得更深,伤口更大,恢复起来更慢,甚至会影响以后的生活。”
秦湘湘语气冷静。
王连霞原以为第一个生完,第二个就轻松了。
毕竟生过一次,身子应该“开过”,顺理成章才是。
没想到第二个反倒难了。
宫缩来得猛,可胎儿却迟迟不肯出来,体力一点点被耗尽。
什么叫侧切她听不懂。
可村里谁生孩子撕裂了,疼得几天下不来床,走路都像刀割,她可清楚得很。
那些女人产后坐在草垛上呻吟。
连给孩子喂奶都要别人帮忙托着身子,那模样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剪!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快点!我撑不住了!”
王连霞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的。
她脸色惨白,汗水浸湿了鬓角的碎发,贴在额头上。
估计生之前也没吃啥,只喝了几口米汤。
体力早就透支,再这么熬下去,人真要垮了。
秦湘湘赶紧把剪刀在酒精灯上反复灼烧。
确认消毒完全后,迅速戴上手套,动作利落地进行了侧切。
那一刀下去,血涌了出来。
但她手法熟练,控制得当,切口整齐,避免了不必要的损伤。
这一下处理完,产道顿时通畅。
第二个孩子随着下一波宫缩,终于顺利娩出。
又是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屋内的紧张气氛。
外头守着的亲戚和邻居顿时欢呼起来。
“双胞胎!曹连长真是好命,一胎俩娃!老天开眼啊!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可别一男一女,凑个“好”字,那就更圆满了!”
这话刚落,一个沉稳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男是女我都喜欢。两个都好,都是我的娃。”
“要是连个男娃都没有,这遭的罪可就白受了。”
秦湘湘要是能出去,非得跟这人理论几句不可。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
说得好像生不出儿子就是天大的罪过似的!
可眼下她脱不开身,手里还握着缝合针,正低头专注地给王连霞处理侧切伤口。
王连霞一听这话,心头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