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太吓人,没人敢说出口。
可它就在那儿,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冯湘湘也没跟她们搭话,走完两圈就直接回家洗澡去了。
她没看任何人,也没回应任何目光。
等她一转身,身后的小声议论“唰”地冒了出来。
可一进门她才发现,早上准备的饭被冯智昱吃了。
锅盖歪在一边,碗筷堆在桌上,剩菜剩汤都没收拾。
米饭被扒得乱七八糟,汤里浮着油花。
问题是,人现在还赖在屋里,压根不出来。
房门关得死紧,连门缝底下都看不见影子。
“小杰?”
她站在门口,声音放得温和。
里面没动静。
没有回应,没有翻身声,连呼吸都听不见。
冯湘湘干脆推开门探头一看,人还背对着门,躺在床上呢。
棉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后脑勺。
床头灯关着,窗帘也拉着,屋里黑乎乎的。
“我洗个澡,中午饭马上就好,待会儿出来吃啊。”
可冯智昱依旧一声不吭。
冯湘湘叹了口气,也没再逼他。
这孩子最近变得太多了,话少了,眼神也总躲着人。
她不是没察觉,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她自己心里也一团乱。
换个角度想想,这孩子心里难受也正常。
她转身进了浴室。
水声很快响起,哗哗地冲在瓷砖上,蒸腾起一片白雾。
可那扇卧室的门,依旧紧闭着。
中午她随便炒了一盘土豆丝。
又用昨晚剩下的肉馅,飞快地包了几只小馄饨。
她将馄饨轻轻放入滚水中,看着它们在水中翻滚、浮起。
一个个鼓胀饱满,散发着浓郁的肉香。
饭做好了,她也没再催冯智昱。
只是默默将饭菜摆上桌,筷子也整整齐齐地搁在碗边。
“饭放桌上了,你想吃就出来吃。我给马连长家嫂子送点过去,就在她那儿吃完再回来。”
她的语气平平淡。
说着,她一手拎起汤桶,汤桶还微微冒着热气,桶壁温热。
一手稳稳端着饭盒,饭盒里装着那盘金黄的土豆丝,盖子盖得严实。
她没穿外套,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
这个点,正是嫂子们从菜地收工回来的时候。
她们戴着草帽,肩上扛着锄头,脚上沾着泥巴,三三两两地从田埂上走回来。
看见她提着汤、端着菜往朱红秀屋里走。
大伙儿纷纷停下脚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她们对视一眼,眼神中有疑惑,有警惕。
谁也没开口,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只有一个,嘴角一歪,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团长这媳妇,表面看着老实,细皮嫩肉的,说话轻声细语,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心里可精着呢。才来两天,人生地不熟的,就开始拉帮结派了。”
说完,她瞪了冯湘湘背影一眼,眼中满是嫉妒。
冯湘湘跟这些人本来就不熟。
彼此连名字都叫不全,自然不会因为几句闲话就停下脚步。
她也没多理会那些落在背上的目光,继续稳稳地往朱红秀家去。
“王姐,我给你带了点吃的过来。”
朱红秀正准备冲碗红糖水,手里捏着搪瓷缸。
刚撕开一包红糖,准备往里倒。
一听这话,她愣了一下,手指停在半空,简直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上午那话她以为就是客套。
随口一说,谁当真了?
可这会儿人真的来了,还带着饭菜。
她心里一阵触动,又觉得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烫,可也不能不开门。
她放下搪瓷缸,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门。
打开门一看。
对方端着一盘油亮亮的土豆丝,香气扑鼻。
手里还拎着个铝制汤桶,盖子盖得严实,桶壁还冒着微微热气。
远远瞧着,那桶像装了汤,轻轻一晃,还能听见里面液体晃动的声音。
“哎哟妹子,你这是干啥呀,多不好意思。”
朱红秀搓着手。
“有啥不好意思的,邻里之间互相照应嘛。”
冯湘湘笑着把饭盒往桌上一放,顺手把汤桶也搁在炉台上。
“说不定哪天我就得找你帮忙呢。”
她说得真诚,眼神清亮亮的,没有半分虚伪。
“快进屋,我跟你一块吃。”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主动脱了鞋,踩着拖鞋进了屋。
朱红秀只好把她让进屋,脸上还带着几分犹豫。
她翻箱倒柜找出两个干净的粗瓷碗。
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没用过的新筷子。
两人把汤分着倒了,汤色清亮,浮着几星油花,还有几片嫩绿的菜叶。
结果一掀桶盖,才发现底下还有东西。
一层白白胖胖的小馄饨,整齐地沉在汤底,正微微冒着热气。
“这是啥?小馄饨?”
朱红秀打小在村子里长大。
吃的都是面条、窝头、小米粥,压根儿就没见过馄饨是啥样,更别说吃了。
她睁大眼睛,好奇地凑近看,又不敢伸手碰。
“是馄饨,刚出锅的,热腾腾的,一点不腻。”
冯湘湘笑着说,顺手拿起勺子,帮她舀了一大碗。
那馄饨皮薄如蝉翼,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肉馅。
汤头清鲜,香气扑鼻。
她一口气舀了足足十好几个,满满当当堆在碗里,还特意挑了几个个头最大的。
可她自己碗里,只剩五个了,孤零零地浮在汤面上。
朱红秀一看急了,连忙伸手去拦。
“哎哎哎,这哪行!你给我这么多,你自己吃啥?”
“你是不是怕不够吃啊?我哪吃得完这么多,你把碗递过来,我分你几个。”
冯湘湘一听这话,眼睛一眯。
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迅速把碗往自己这边一拉。
瓷碗与木桌碰撞出轻微的“当啷”一声。
她的手稳稳地护在碗边,像是护着什么宝贝。
“我这不是要吃那么多,王姐,我是为了瘦一点,你别管我。”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其实她身材匀称,只是脸颊丰润。
显得整个人格外饱满精神,哪有半点胖得过分的模样。
瘦?
这一个字在朱红秀脑子里打了个转。
那会儿哪有“减肥”这种说法啊。
物资匮乏的年代,家家户户都在为一口吃的发愁。
饭桌上能有米有菜就不错了,谁还讲究胖瘦?
能吃饱就是福气,能长肉更是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