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六月,体表温度飙升,空气里透着一股恼人的黏腻。
叶蓝刚步入四合院会客厅,便听到孟老首长中气十足的训斥声。
“好好的婚事,说离就离,你把婚姻当什么!过家家?
孟昀庭,你多大?”
爷爷训孙子?
很正常。
可,被叶蓝亲眼目睹,亲耳听到却万万不该。
额。
大意了,刚刚她不应该不请自入。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叶蓝想趁人不注意退出去时,为时已晚。
“小叶大夫来啦!”
说话的是孟岩石,叶蓝今日的病号。
豪华版病号。
一位京里荣退,来沪市疗养的老首长。
不同于刚才语气冷硬严肃,小叶大夫收到的语调和蔼可亲许多。
硬着头皮走过去,低垂的眸底渐渐映入一双黑亮不染纤尘的手工皮鞋,和半截布料考究深色笔挺西裤。
叶蓝不敢多看,鼻翼间却已充斥着淡淡檀香木调的味道。
距离她身边两米远的男人气场波及四周,让人畏惧。
算起来,这位如今可是自己最顶头的大领导,上个月刚上任中京集团沪市分部的大总裁,沪市集团名下医疗体系只是他管辖的一小部分。
自然,作为中医院小小系统收费员的叶蓝是他手里的最基层一员。
基层下属无意偷听大领导家物私事?
不知道,她的银饭碗还能不能保住?
忽而又想到一点,沪市中京集团旗下医疗体系少则十几万人,这位大领导根本不会在意她这根野葱……吧。
心思刚平稳,孟老首长一句话,将她的侥幸打了个粉碎。
布满皱纹的手指了指叶蓝,话却是对着这位大领导说的。
“这是殷老中医的外孙女,如今在中医院上班,以后有机会你多关照一下。”
额。
老首长,嘴下留情!
话落,叶蓝感觉一道清冷视线落于身上,迫于无形威压,她将头扎的更低了。
孟昀庭视线里,面前女孩不过二十出头,一身普通白衬衣,淡蓝牛仔裤,白色板鞋,身形略瘦削,低着头,低马尾梳起的圆圆脑袋上,发旋长得够标准和规矩,不偏不倚在中央位置。
他一米八几的个头,女孩微低头,除了一双浓密忽闪的眼睫外,他只看出她过分白皙细腻的肌肤,模样看不清楚。
孟昀庭没太在意,自然也不会在意自己的私事被人听去。
“祖父身体不适?”她见小姑娘身上斜挎刻有殷氏中药堂标志的布包,低沉声问道。
孟岩石道:“老毛病,例行针灸。”
此话一出,男人更加诧异。
“为何殷老中医不来?”
这话……
带着赤裸裸的歧视。
叶蓝不爱听,抬眸看过去。
正好对上对方投来的怀疑目光。
上月,医疗系统举办一次规模空前的讲座,叶蓝充人头代表科室参加,过去后才知讲座是幌子,真正目的是欢迎这位京里下派的大人物。
因为座位被安排在后排,叶蓝并没看清这位赫赫有名京里下派太子爷的脸,此时见到,心里想难怪听说讲座过后院里许多单身女医生彻夜难眠数夜。
果然,大领导长相是罪魁祸首。
至于如何形容?
叶蓝脑子里迅速组织语言。
帅气,沉稳,冷酷……
最加分的两项是洞悉秋毫深邃浓墨的黑眸和宽肩窄臀倒三角完美身材。
一身烟灰色考究衬衣熨帖附身,隐约处紧实肌理凭空在脑子里出现。
心想,那些影视剧里的小鲜肉,成熟大叔,霸道总裁在他面前也不过如此。
孟昀庭并不知面前女孩将他形象如何脑补,此时他倒是将小姑娘容貌看了个一清二楚。
巴掌大的小脸,没有任何妆饰,白净精致,靓丽娇俏,透着一股憨憨的神情。
尤其那双眼睛,清澈如山泉,许是涉世不久,眸底纯粹干净。
只是,这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像极了几年前家中小辈养的那只纯白比熊,笨憨可爱。
他目光微挑轻咳,将叶蓝思绪拉回现实。
叶蓝收回目光,朝孟岩石说道:“祖母诞辰,祖父睹物思人手抖的厉害,让我来给老首长施针。”
这话自然说给某人听,免得误会她家老爷子拿大不肯出诊。
孟岩石听出小姑娘弦外之音呵呵一笑。
“小叶大夫针灸手法得一脉相承,不比殷老中医差,来行针吧,今日周末,可不能耽误你们年轻人的自由时间。”
叶蓝得了这话,半蹲下身开始做准备。
只见她细白手指先在老首长腿部关节按压,然后捏起银针毫不犹豫扎下去。
捻,弹。
少许,叶蓝莹白额头已沁出细密汗珠。
独立行针太耗心神,尤其对象是老首长,身旁虎视眈眈站着大领导。
针行过半,老首长面色发白,手背关节处青筋毕露。
这一切看在孟昀庭眼里,让他第一感触便是怀疑小大夫医术。
“祖父,我让司机去接殷老中医?”
男人低沉嗓音传入叶蓝耳中,她清眸顿了顿,手指间银针停在半空。
再次被质疑!
怒不敢言。
“孟老?”叶蓝抬眸征求。
孟岩石半生戎马,这点痛楚自然不算什么,倒是小姑娘清亮眼眸中那点委屈让他看得真切。
被当众怀疑医术,小丫头倔强骨子里冒出不服。
孟岩石抬手制止。
腿上毛病近几年越发严重,阴雨天更是厉害,常常疼痛起来彻夜难眠。
正是因此,他才决定从京里搬到沪市,图谋的便是殷老中医妙手回春的医术。
这半年,经过针灸和药物调理已经改善不少。
功劳自然归于祖孙二人。
因此,于情于理,不能让自家孙子亵渎了小姑娘的医术。
“你懂什么!
殷老中医行针不会比这好受,况且这两个月都是小叶大夫亲自上手,我这腿能恢复成这样,多亏了小叶大夫!”
话落,孟昀庭微颔首,目光扫过那颗圆滚滚的小脑袋,似乎感觉女孩发丝都透着抗议。
行针继续。
又过一刻钟,孟岩石小腿处密密麻麻扎了二十四针。
“照旧待二十分钟再拔针。”小姑娘细软的声音再次响起。
扎完针,叶蓝刚要起身,膝盖处传来麻痛,腿下发软,一个不稳整个身体朝前栽去。
预想中的与地板亲密接触还未发生,一只大手抓住她手臂,稍一用力将叶蓝拉起。
手臂处肌肤被抓压的同时,高于自身体温的触感蔓延至肌理。
那股淡淡的檀木调香气更加浓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