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灰雾,像一把生锈的刀,斜劈在安全区斑驳的城墙上。
昨夜那场无声的震颤已悄然退去,可空气中仍残留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压迫感。
七座安全区同步共鸣的异象,如同神明在天穹之上刻下了一道隐秘符文,无人能解,却人人自危。
而在林策所主导的这座由【城墙·白·1/108】激活的初始安全区内,现实的重量早已压过玄奇。
加上附近聚集的人口,已经突破1200人。
这个数字在系统面板上跳出来时,林策只是微微眯了下眼。
他知道,这不仅是“生存人数”的增长,更是资源消耗曲线陡然上扬的死亡预告。
果然,清晨六点十七分,净水机组发出最后一声沉闷的嗡鸣,随后彻底停机。
红色警报在监控屏上闪烁,但没有声音——因为备用喇叭系统尚未启用。
林策背着工具包,沿着锈迹斑斑的检修通道走向供水站。
脚底踩着潮湿的水泥地,每一步都像踏在文明崩塌的裂缝边缘。
他路过临时安置点,看见人们用脸盆接滴漏的水管,孩子哭闹,老人蜷缩在纸箱堆里。
秩序尚未建立,人性已开始撕咬。
供水站内,压力表指针死死卡在红色区域。
“不对。”林策蹲下身,手指抚过主输水管外壁,感受到细微却不正常的震颤。
“进水压力低于基准值38%,但上游泵站运行正常。”
他取出便携式频谱仪,贴在管道上。
水流的声波图谱出现了不该有的分频波动——有分支,且流量极大。
“有人私接了管线。”他低声说,语气平静得如同在解一道建筑力学题。
老吴这时候从角落阴影里钻出来,抹了把额头的油污:“我早说了,东侧地下管廊第三分支被人动过手脚。水泥盖板有撬痕,我昨天没敢去查。”
林策站起身,目光落在墙上那幅手绘的校园地下管网图上。
这是老吴用三天时间,凭记忆和残存图纸拼凑出的“最后底图”。
他抽出红笔,顺着压力异常的流向一路追溯,最终,笔尖停在了校医院主楼的位置。
“每日截流约40吨。”林策计算着,“足够维持百人规模的封闭生存体系,包括医疗、饮食、空气加湿……他们不是在偷水。”
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层下的暗流。
话音未落,苏晚舟推门而入,战术靴踏地声干脆利落。
她肩上还带着夜巡的寒气,军用外衣下摆沾着泥泞。
“确认了。”她将一份加密记录递来,“雷枭成立了‘铁脊帮’,控制校医院三层到地下药库。他收缴所有抗生素和胰岛素,强迫幸存者缴纳‘生存税’——成年女性每七天轮值守夜,青少年十五岁以上全部编入巡逻队。”她顿了顿,眼神微沉,“他说,‘文明重启,不需要累赘’。”
林策接过记录,一页页翻看。
纸张边缘泛黄,字迹颤抖,是李婉儿偷偷传出来的伤员治疗日志。
当他看到“张某,拒交药品,钉于手术台示众”这一行时,指尖在纸面轻轻一顿。
没有愤怒的抽搐,没有咬牙切齿。
他只是缓缓合上记录,放在桌上,像处理一份普通的施工变更单。
然后,他抬头,问老吴:“校园广播系统的功放变压器,还能用吗?”
老吴一愣,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他弯腰从工具箱底部拖出一个沉甸甸的铁盒,掀开盖子——三台布满锈迹却结构完整的功放模块静静躺着。
“主控室炸了,线路断了大半。”老吴说,“但我东区仓库藏了这三台老古董,电压兼容,只要重新布线,接上备用电源,就能响。”
林策盯着那几台机器,脑海中已飞速演算着声波传播模型、阻抗匹配、共振频率阈值。
“把废弃教学楼的所有喇叭拆下来。”他起身,走到白板前,执笔画出一张复杂的拓扑结构图,“图书馆库存的铜缆调出来,全部用于主干串联。电源接净水站的应急机组,独立供电,避免干扰。”
他笔尖不停,线条如刀刻般精准。
“我要每一个喇叭都安装在建筑的声学敏感点上——墙体接缝、玻璃幕墙边缘、走廊回音角。一旦特定频率启动,声波共振将直接破坏玻璃结构。”
老吴看得眼睛发直:“你这不是报警系统……你是要造一张会杀人的嘴?”
林策放下笔,目光穿过窗户,望向远处那栋被铁丝网封锁的校医院主楼。
“计划代号:”他轻声道,“‘玻璃之喉’。”
风从破损的窗缝灌入,吹动了桌上的图纸一角。
而在那图纸的背面,林策用铅笔淡淡标注了一行小字:
【目标区域:医院B2通风井,部署节点A-7,待命。】
夜色如墨,灰雾在楼宇间缓缓蠕动,仿佛有意识地遮蔽月光。
校医院B2层通风井的铁栅栏被悄然拧开一道缝隙,阿凯像一缕烟尘般滑入黑暗。
他贴着冰冷的水泥壁匍匐前行,呼吸压得极低,手中紧握那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拾音器——这是林策用报废声纹识别模块改装的监听节点,灵敏度足以捕捉到十米外心跳的震颤。
“节点A-7,就位。”耳机里传来林策冷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施工坐标。
阿凯将拾音器嵌入通风管道接缝,用导热胶固定,随即原路撤离。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十秒后,巡逻的铁脊帮守卫提着应急灯走过通道,靴底碾过他留下的潮湿脚印,却未察觉头顶风管中,一只无形的耳朵正静静睁开。
次日清晨六点整,校医院三楼会议室。
雷枭站在战术地图前,右脸刀疤因亢奋微微抽动。
“净水站归我们,广播塔归我们,再拿下东区粮仓——”他猛地一掌拍在桌上,“这学校就是我们的王国!谁不服,钉上墙!”
话音未落,空气中忽然响起一阵低频嗡鸣。
起初极轻,像是耳鸣,但迅速攀升至刺耳的共振频率。
所有窗户同时震颤,玻璃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如同蛛网蔓延。
“什么鬼——”雷枭猛抬头。
“咔嚓!”
一声令下般的脆响,整栋楼的玻璃在同一瞬爆裂。
碎片如雨飞溅,会议室瞬间化作冰刃风暴。
雷枭本能翻滚躲避,钩爪在地面划出火星,而窗外,一道狙击子弹精准袭来,击中他扬起的金属钩爪——“铛”地一声,钩爪脱手飞出,撞上墙壁,弹落在地。
他踉跄站起,手背擦过脸颊,指尖染血。
苏晚舟的身影在百米外的实验楼顶一闪而逝。
“谁干的!”雷枭咆哮,眼中怒火几欲焚天。
就在此时,校园广播骤然响起。
没有警报,没有音乐,只有一段冰冷的合成音,仿佛从地底爬出:
“供水阀已锁定,截流行为终止。若再越界——下一次碎的,不是玻璃,是你的头骨。”
死寂。
会议室残存的铁脊帮成员面面相觑,有人下意识摸向耳朵,仿佛那声音还在颅骨内震荡。
他们不敢和这么精准的射击做对。
是军方的新武器?
还是某种超自然审判?
没人想到,这只是声波共振与建筑结构弱点的数学交锋——林策用老吴的管网图、拾音器反馈的频谱数据,以及整整一夜的演算,暗地里编织出一张看不见的杀网。
雷枭怒极反笑,抄起对讲机:“集结所有战力,给我踏平净水站!炸了他们的控制台!”
命令下达,三十人突击队全副武装冲向供水枢纽。
而林策早已站在净水站二楼平台,目光沉静如深井。
他按下腕表,启动时间回档——视野瞬间倒流五分十二秒。
他快步走入地下检修道,在雷枭下令前两分钟,亲自找到老吴:“断主电,接备用线路,然后……释放0.3ppm氯气。”
老吴一愣:“太危险!”
“浓度低于致晕阈值,只会让人闻到‘泄漏’。”林策声音平稳,“但足够制造恐慌性误判。”
电闸切断,泵房陷入短暂黑暗。
微量氯气随通风系统扩散,刺鼻气味弥漫。
铁脊帮突击队破门而入时,只见灯灭、雾起、警报未响却人人掩鼻后退——“有毒!”“撤!快撤!”
可退路已被苏晚舟率人封锁。
特制麻醉弹破窗而入,烟雾中人影交错,不到两分钟,全员缴械,双手抱头跪地。
林策站在墙头,晨风拂动衣角。
他望着被押走的俘虏,对身旁的苏晚舟低语:
“武力只能镇一时……我要让他们自己选出管理者。”
苏晚舟侧目看他,忽然觉得这个曾被她视为“技术宅”的男人,眼中已浮现出某种近乎神性的秩序之光。
就在此时,李婉儿匆匆穿过人群,低着头,将一卷老旧录音带塞进林策的图纸包。
标签上,字迹颤抖却清晰:
“他杀了孩子。”
风掠过空荡的食堂走廊,灯管忽明忽暗。
而断电的第三天,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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