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灰雾突然收缩。
不是溃散，也不是翻涌，而是像被某种无形之力精准裁切，自安全区东侧裂开一道笔直通道，宽约三十米，深不见底，笔直延伸至视线尽头。
风停了，连空气中悬浮的灰烬都凝滞不动，仿佛整个世界屏住了呼吸。
苏晚舟第一时间接到警报，率领特勤队抵达防线前沿。
她站在东墙观测台，战术目镜不断校准焦距，手指搭在电磁步枪扳机上，指节发白。
灰雾中，一座建筑正缓缓浮现——不，那不能称之为建筑，更像是一具由钢筋、碎裂混凝土和人类残肢强行焊接而成的畸形高塔，层层叠叠向上堆叠，扭曲的梁柱如同痉挛的骨骼，塔身表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膜，在微光下泛着诡异的油亮。
“目标静止……但结构不稳定。”
副官低声报告，
“热源扫描显示内部有持续脉动，频率……和我们的防御墙共振频段高度相似。”
苏晚舟瞳孔一缩。
她调出昨夜林策在地下管网室伪造的那张“错误支撑图”——
一张故意标错应力点、诱导墙体在受压时反向坍塌的陷阱设计图。
当两张图像并列对比时，她的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完全一致。
不只是外形，连每一根错位钢筋的角度、每一块混凝土碎块的嵌合方式，都像是被原样复制。
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塔顶伸出一根泛着金属光泽的机械触须，末端如绘图笔般悬停半空，正在灰雾中缓缓勾勒第二张图纸。
内容是：“拆除西墙，引敌入内。”
指令清晰，逻辑完整，甚至使用了标准建筑术语标注承重结构薄弱点。
这不是本能，不是随机突变。
这是学习——而且是带有目的性的优化。
通讯频道突然响起林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所有人撤离东墙三百米，封锁区域，禁止任何单位靠近。这不是攻击，是信息反馈。”
“你在说什么？”苏晚舟厉声问。
“它们在看。”林策站在地下控制室，盯着全息投影中那座扭曲高塔，“灰雾不是怪物的源头，它是寄生在信息流上的智能体。我们做什么，它就学什么。我画了错误图纸，它就照着建；我设陷阱，它就改进陷阱反杀我们。”
“如果它靠学习进化……”林策眼神骤冷，“那我就给它学个够。”
他抬手，按下腕表上的倒计时按钮。
【时间回档已启动，倒计时：10分钟】
空气微微扭曲，光影如倒放般回溯。
墙外的高塔、灰雾的通道、触须绘制的图纸，一切归于混沌。
十分钟前，一切尚未发生。
林策没有浪费一秒。
他冲进直播间，抓起林小雅的改装设备，将镜头对准自己。
“开始录。”他说。
林小雅吓得缩在角落：
“你、你要干嘛？这设备已经被灰雾污染过——”
“正因如此，它才传得远。”
林策声音平静，
“灰雾会看，会学，会信。所以我要让它看到我想让它信的东西。”
他站到沙盘前，拿起教鞭，像一名真正的建筑教授般开始讲解。
“反重力桁架的核心在于相位偏移，若将主支撑轴偏移7.3度，并在第三节点注入负熵场，可使整体结构脱离地基束缚，实现区域级浮空迁移……”
每一个术语都真实，每一句推导都逻辑严密，但所有参数，全是虚构。
他在沙盘上搭建模型，特意让镜头拍下“能量核心”埋于地下15米的细节，甚至标注了伪装散热口的位置。
整个过程，他语气笃定，眼神自信，毫无破绽。
“记住，”
他对着镜头，仿佛在对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说话，
“安全区的命门，从来不在墙上，而在地底。”
视频录制完成，他命令林小雅循环播放，信号全频段扩散，直冲灰雾深处。
三小时后，西南角异动再起。
这次不是高塔，而是挖掘。
灰雾如活物般翻卷，数十条触须破土而出，疯狂掘进西南区域的地下层，目标明确——15米深处。
林策站在高处，嘴角微扬：
“它信了。”
他转身下令：
“苏晚舟，带人埋伏坑道两侧，电磁网就位，钢缆充能。等它深入，立刻闭合陷阱。”
当第一根机械触须探入坑底，疯狂搜寻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能量核心”时，林策按下按钮。
轰——
高压电流顺着预埋钢缆爆发，瞬间通过湿土传导，形成地下电网。
触须如遭雷击，剧烈抽搐，表层血肉炸裂，露出内部蠕动的神经节。
一声非人的惨嚎自灰雾深处传来，震荡如钟鸣，震得人耳膜欲裂。
数秒后，残骸崩塌，一根断裂的触须坠落坑底，黑血流淌。
空中，一块泛着暗红光泽的拼图缓缓飘落。
【陷阱·红·1/45】
苏晚舟快步上前：
“拼图到手，是否回收？”
林策没有动。
他站在坑边，目光落在那块拼图上，却没有伸手。
他命人用钢索将其悬于坑道正上方，任由残骸释放的黑雾如活物般缠绕而上，丝丝缕缕渗入拼图纹路。
图鉴界面忽然震动，弹出一行从未见过的提示：
【检测到敌意认知注入，是否启动……】
林策没有伸手。
拼图悬在坑道上方，像一颗被钉在祭坛上的心脏，缓缓旋转。
暗红色的纹路在黑雾缠绕下忽明忽暗，仿佛有某种意识正在透过它窥视这个世界。
图鉴界面的提示闪烁着猩红边框：
【检测到敌意认知注入，是否启动“陷阱”词缀？】
他的指尖停在确认键上方，却迟迟未落。
“启动？”
他低笑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
“那不就等于告诉它——我怕了？”
他不信直觉，只信数据。
但此刻，他做出的决定，比任何计算都更锋利。
转身从战术包中抽出一支荧光粉笔，林策蹲下身，在拼图背面写下一行字。
笔迹清晰、冷静，像是在标注施工图纸的备注栏：
“核心已转移至飞艇，目标顾倾城。”
写完，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坑底残骸——那断裂的触须仍在微微抽搐，黑血渗入土壤，竟如根系般向四周蔓延。
他抬起脚，轻轻一踢，钢靴将拼图踹入深坑。
拼图翻滚着坠落，最终被黑雾彻底吞没，消失在泥泞与残肢之间。
“让它带话回去。”
他喃喃，
“下一个猎物，是她。”
夜幕如墨，悄然覆盖废墟。
灰雾未散，反而在西南角凝成一片低垂的漩涡，像是某种无形之物正从深处撤离。
林策站在观测塔顶层，摘下沾满尘灰的眼镜，用袖口缓缓擦拭镜片。
他知道，那块拼图不会真正消失。
它已被污染、被读取、被解析——而这一切，正是他想要的。
图鉴界面突然震动。
【“陷阱·红”拼图能量波动异常，疑似被外部意识读取（来源：高空信号源）】
坐标锁定——平流层，持续漂浮，移动缓慢，带有加密通信频段。
林策戴上眼镜，镜片上浮现出一串实时演算的数据流。
他调出灰雾七层天梯的模拟轨迹，七道光晕在视野中缓缓旋转，如同远古星图。
其中一道，正与高空信号源的频率共振。
“它在学。”
他低声说，
“而且学得很快。”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苏晚舟披着防寒外衣走上来，战术背心上还残留着电磁枪的焦痕。
她站在他身旁，望着那片异常的灰雾漩涡，声音压得很低：
“你真觉得她会信？”
“顾倾城？”
林策摇头，
“她不信不重要。”
他抬手指向天际，一道微弱的红光正划破云层，转瞬即逝。
“重要的是，灰雾会信。”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刀锋般的笃定，
“一旦它认定‘能量核心’已经转移，而顾倾城成了新目标……它就会调动力量去追杀。而我们，就能喘口气。”
苏晚舟沉默片刻，忽然冷笑：
“你这是在拿她当诱饵。”
“我是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
林策收回手，转身走向控制台，
“如果她聪明，就会立刻启动空中堡垒的全频段干扰；如果她蠢……那就只能怪自己太相信资本能买通一切。”
话音未落，图鉴界面再度闪烁。
一条匿名通知悄然弹出：
【“认知污染链”追踪完成，反向信号锁定成功——目标已接收“追杀令”信息模组。】
林策盯着那行字，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而在千米高空，某艘悬浮于平流层的私人飞艇内，顾倾城正死死盯着全息屏上突然传回的影像——一块残破拼图，背面浮现出一行血色字迹。
她指尖轻颤，声音几乎失温：
“他……在给怪物画追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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