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峰会主会场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过于明亮的光线,照得台下每一张专注或应酬的面孔都无所遁形。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槟、现磨咖啡和高级香水混合的、属于资本世界的特殊气味,低沉密集的交谈声如同背景音永不停止的潮汐。
张静栀坐在角落一张铺着白色暗纹桌布的长桌边,周遭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面前摊开的不是峰会精美的议程手册,而是几份打印出来的财务报表,密密麻麻的数字在纸面上列阵。她的指尖正精准地划过其中一行,另一只手握着触控笔,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标注。
微蹙的眉心下,薄薄的镜片反射着屏幕冷光,将那双过分专注的眼睛笼在一层疏离的理性之后。
腕间极淡的一缕栀子幽香,是她身上唯一柔软的气息。
忽然,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覆盖了她面前的文件和屏幕光线。
张静栀没有抬头,却能清晰感觉到一道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指尖点住的那个数字上——第三季度经营活动现金流净值。
她终于抬起视线。
钟谨言就站在桌边,深灰色的高定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一丝不苟,连袖口露出的那一点铂金表带都透着冷硬的精确。
他微微倾身,一手随意地撑在桌沿,昂贵的腕表表盘折射着吊灯细碎的光。
距离很近,他身上清冽的雪松与皮革调的古龙水气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瞬间压过了她腕间那抹若有似无的栀子。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敛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审视,无声地切割着空气。
张静栀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避,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钟总,贵集团第三季度的现金流,这里,”她的指尖再次点了点报表上那个关键数字,“对不上。数据流有异常。”
钟谨言唇角似乎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那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某种锋刃即将出鞘前的预兆。
他俯身的幅度又压低了些,几乎将她困在自己身形和桌面之间狭小的空间里,低沉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砸向她:“张审计师,指控需要证据。你最好有。”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张静栀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抬起手,非常自然地用食指关节向上轻推了一下鼻梁上那副略显古板的细框眼镜。
就是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袖口随着手臂的弧度微微下滑,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露了出来。那缕原本被她体温熨帖着的、极其私密的栀子淡香,仿佛挣脱了束缚,倏然弥散在两人之间这方寸之地,清冽、安静,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扰乱了雪松与皮革构筑的冷硬壁垒。
钟谨言的视线,有那么零点几秒,似乎被那截手腕和那缕香气短暂地捕获。
张静栀对他的瞬间失神恍若未觉。她纤长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迅速而流畅地滑动、点击,动作精准得如同精密仪器。
屏幕被唤醒,幽蓝的光映亮了她沉静的侧脸。一份复杂的、闪烁着不同颜色标记的多维动态数据模型瞬间被调取出来,清晰无误地投射在桌面上方的空气中。
那些代表资金流向的光点、线条与柱状图,构成一幅庞大而精密的资金图谱。
“钟总请看,”她的声音冷静依旧,“关键节点在这里,资金流入的时间戳和银行流水存在无法解释的……”
话音未落。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铂金腕表的手毫无预兆地伸了过来。目标却不是她展示的数据,也不是平板。
那只手极其自然地掠过她脑后,带着一丝微凉的风,轻轻勾住了她用来束起低马尾的那根深蓝色发圈。
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耳后最细嫩的皮肤,带来一阵微不可察的、令人心悸的麻痒。
张静栀整个人瞬间僵住,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只能感觉到那只手从容不迫地一勾、一拉。
“嗒”的一声轻响。
深蓝色的发圈绷断,又或者只是被他灵巧地褪下。几缕原本被束缚得服帖的乌黑发丝,带着被束缚后的微卷弧度,瞬间挣脱了约束,如柔软的绸缎般垂落下来,拂过她光洁的脖颈和微凉的耳廓,有几丝甚至调皮地蹭到了她的脸颊。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限长。
她下意识地偏过头,试图摆脱那几缕发丝带来的痒意。映入眼帘的是钟谨言近在咫尺的脸。
他站直了些,指间随意地缠绕着那根深蓝色的发圈,目光不再是刚才那种纯粹的、带着压迫感的审视,而是染上了一种更深、更复杂的东西。
他的视线缓慢地扫过她散落下来的长发,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评估某种稀有资产般的专注与热度,最终定格在她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
“散着好看。”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像大提琴最低沉的那根弦被拨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又裹挟着某种危险的暗示。
投影的光线还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地流淌,那些揭示着资金流向异常的数据流依旧在无声地闪烁、流动,构成一片冰冷而客观的背景。
在这片理性的光晕里,一种截然不同的、滚烫而隐秘的张力在无声地滋生、蔓延。
钟谨言的目光终于从她脸上移开,落回那片悬浮在空中的数据流。他伸出食指,指尖带着薄茧,隔着那层虚拟的光影,精准地点在其中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节点上。
他的动作很慢,指尖沿着那条代表可疑资金流向的光带缓缓滑过屏幕,像是在抚摸一条无形的锁链。
“错误我认。”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冷硬,但那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她,“数据异常,确实存在。后续核查,我会让财务总监全力配合你。”
张静栀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不是因为他的承认,而是因为他此刻的姿态和未尽的话语。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钟谨言的手指离开了屏幕,却没有收回。他微微侧身,再次将目光完全投注在她脸上,那深邃的眼底仿佛有漩涡在酝酿。
他向前逼近了半步,那半步的距离,将他们之间残存的最后一点安全空间彻底吞噬。
他身上强烈的存在感和雪松皮革的气息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但张小姐,”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查我账的代价是——”
他刻意停顿,目光沉沉地攫住她,像猎人欣赏着陷阱中猎物最后徒劳的挣扎。那眼神里有不容置疑的掌控,有洞悉一切的锐利,还有一丝……危险的、极具侵略性的兴味。
“接下来三小时,”他微微倾身,温热的吐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绝对命令,“你归我了。”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的光流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无声地淌过。
峰会主会场里,精英们举杯交谈的声音、背景音乐舒缓的旋律,依旧如同永不落幕的背景音。
然而在张静栀的感官里,这一切都骤然退潮,变得遥远而模糊。
唯有眼前这个男人,和他宣告的这“三小时”,带着无比清晰的重量和灼人的温度,沉沉地压了下来,如同命运的闸门在她面前轰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