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栀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了一下,但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淬炼过的寒冰。
所有的杂念——手腕的微热、散落头发的烦扰、他身上迫人的气息——在这一刻被强行压下。
她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核心节点!
她需要最原始的数据流,需要穿透那些被精心粉饰的报表,直接触摸资金流动的脉搏。
她没有去看钟谨言,也没有走向那个为她准备的座位。
她径直走向控制台另一侧的一个备用操作终端,动作干脆利落。
手指在冰凉的感应区划过,身份识别瞬间通过。
属于她的、熟悉的审计分析界面迅速在悬浮屏幕上铺开,与她带来的便携设备完成了无缝对接。
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舞,快得只剩下残影。
一行行命令被精准输入,复杂的查询脚本如同手术刀般被构建出来。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瞳孔里倒映着飞速滚动的代码和数据反馈。
镜片后的目光,专注得近乎狂热,所有的感官都聚焦于眼前这片数字的汪洋。
“现金流异常,根源不在常规损益科目……”她低声自语,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确定的结论。
手指不停,调取更深层的交易链路关联图谱。
巨墙上的数据洪流随着她的指令不断变换形态。
代表集团内部各子公司、关联企业、海外离岸实体的节点被点亮,连接它们的资金光带被染上不同的颜色标识状态。
张静栀如同一个在风暴中精准导航的舵手,无视周围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她的“手术刀”沿着最初发现的那条可疑资金流,坚定地向着源头溯去。
光带的颜色逐渐从代表正常运营的浅蓝,过渡到代表投资活动的明黄,最终……在穿透了数层复杂的股权嵌套和交易迷雾后,猛地定格在一片区域——那片区域的光带,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暗金色。
张静栀的手指骤然停在半空。她微微眯起眼,将那片区域的数据流瞬间放大到占据她面前悬浮屏幕的中心。一个名称清晰地显现出来:
【谨言公益基金会】。
性质:非公募慈善基金会。
发起人:钟谨言(个人独资)。
成立时间:三年前。
而那条暗金色的资金光带,源头赫然指向钟氏集团核心子公司的一个隐蔽投资池,它蜿蜒曲折,巧妙地规避了常规监管路径,最终……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这个以他个人名字命名的基金会账户!
金额巨大,且在三季度末有一次显著的、与集团财报中那个异常缺口高度吻合的流入!
挪用?
这个冰冷的、带着法律重量的词语瞬间撞入张静栀的脑海,让她指尖的温度骤然褪去,变得一片冰凉。
职业的敏感和巨大的震惊在她胸腔里激烈碰撞。
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射向几步之外的钟谨言。
“钟总!”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数据嗡鸣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压抑的冷怒和难以置信的质问,“解释一下!这笔从集团核心投资池,经由三个离岸壳公司中转,最终流向你个人名下基金会的资金!这是……什么性质的操作?”
她几乎要吐出那个词——“挪用”!
一个足以让眼前这位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金融巨子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的指控!
钟谨言一直安静地站在控制台中央,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目光沉静地追随着她在数据洪流中的探索轨迹。
当她的指尖停留在【谨言公益基金会】的名字上,当她那带着震惊与冰冷怒意的质问声响起时,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揭穿的慌乱,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因震惊和职业愤怒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看着她绷紧的下颌线,看着她散落的长发下,那因情绪波动而微微泛红的耳廓。
然后,他动了。
不是辩解,不是反击。他迈开长腿,一步,两步,无声地跨过两人之间那几米的距离,如同优雅而危险的猎豹逼近它的目标。
他站定在她身侧,距离近得她能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雪松与皮革气息,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具侵略性的热度。
他没有看屏幕,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因质问而微微仰起的脸上。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带着独特气息的吐息,毫无预兆地拂过她敏感的耳际,低沉的声音如同耳语,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力量,瞬间击穿了所有关于财报、关于资金挪用的冰冷逻辑:
“七年前,A大经管院的毕业舞会,”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一个尘封的旧梦,每一个字却清晰地烙进她的神经,“有个穿着白色小礼服裙的笨蛋,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把一朵带着露水的栀子花,趁我不注意,飞快地塞进了我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张静栀的身体猛地一僵,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她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所有的思维、所有的质问,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遥远得如同前世的记忆碎片轰得粉碎。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后背却抵在了冰冷的控制台边缘,退无可退。
钟谨言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他缓缓直起身,但目光依旧牢牢锁着她,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她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追忆,有戏谑,还有一丝……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专注。
他的手,那只骨节分明、曾轻易抽走她发圈的手,慢条斯理地探入自己那件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内袋。
在张静栀惊愕到几乎失语的目光注视下,他的指尖夹着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不是支票簿,不是U盾。
那是一片早已失去水分、颜色变得枯黄、边缘甚至有些微微卷曲破碎的……栀子花瓣。
它被保存得异常完好,静静地躺在他温热的掌心,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却又带着一种穿越漫长时光、固执存在的力量。
“然后,”钟谨言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目光胶着在她骤然失色的脸上,一字一顿,如同宣判,“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头也不回地就跑了。连名字……都没留下。”
他的指尖轻轻捻着那片枯黄的花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的网,将她完全笼罩。
那眼神里,不再有戏谑,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一种跨越了漫长等待的……期待。
“所以,张静栀小姐,”他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全名,低沉的声音在数据洪流的嗡鸣中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魔力,“查我账的代价是——”
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她瞬间变得苍白的脸,扫过她因震惊而微微颤抖的唇,最终定格在她那双失去了所有冷静、只剩下巨大茫然和难以置信的眼睛深处。
“——你欠了我一支舞。”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最终落下的法槌,“一支迟到了整整七年的毕业舞会上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