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巧巧心中一紧,下意识关掉手电,隐身于阴影中。
那女子似乎对吴家很熟悉,轻车熟路地拨开后门门闩,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这是谁?为何在黎明前偷偷外出?是去私会情人,还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黎巧巧脑中闪过各种猜测,心跳不禁加速。
吴涯从茅厕里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时,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他一手死死捏着鼻子,一手胡乱在空气中挥舞,好像这样就能驱散周身那股子难以言喻的气味。
“我的老天爷...”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都变了调,“这特么简直是生化武器!”
黎巧巧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哟,咱们吴大少爷这是怎么了?”她故意提高了嗓门,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茅厕的香味儿不合您胃口?”
吴涯狠狠瞪她一眼,可惜那副捏着鼻子眼角含泪的模样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他快步走到院子中央,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好像刚才在里头憋了多久似的。
“那玩意儿也能叫厕所?”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吴涯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就是个土坑上面搭几块木板!往下看都能看见...看见...”
他说不下去了,又是一阵反胃。
黎巧巧笑得前仰后合:“不然呢?您当这是您家五星级酒店啊?乡下地方就这样,习惯就好。”
吴涯显然一点也不想习惯。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抬起胳膊闻闻衣袖,生怕那味道沾身上了。
“不行,我得散散味儿再进屋。”他嘟囔着,索性站在院子里不走了。
黎巧巧摇摇头,看见吴涯还在那儿站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差不多得啦,”她忍不住道,“再站下去,娘该问你在那儿发什么呆了。”
吴涯这才不情不愿地挪步,但走到水缸旁又停住了。他舀了水,反反复复地洗手,搓得手都发红了还不肯停。
“有肥皂吗?洗手液也行。”他扭头问黎巧巧,眼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黎巧巧一摊手:“您看我像有那玩意儿的人吗?这儿都用皂角。”她指了指墙角竹筐里黑乎乎的那些东西。
吴涯凑过去看了看,一脸嫌弃地缩回来:“这能用吗?”
“不能用您也得用。”黎巧巧没好气道,“赶紧的洗完了进屋,一会儿该睡觉了。”
吴涯长叹一口气,认命地捏起一块皂角,继续跟自己的手过不去。
等他终于洗满意了,两人一前一后进屋。
黎巧巧从那个宝贝包袱里掏出两条毛毯。一条是她在现代带来的,柔软厚实;另一条是吴家给的,粗糙单薄。
吴涯眼睛一亮,伸手就抓向那条好毛毯。
“哎!”黎巧巧不乐意了,“懂不懂先来后到啊?”
吴涯抱着毛毯不撒手,理直气壮地说:“这条暖和。”
“废话,我也知道暖和!”黎巧巧伸手要抢,“给我!”
吴涯侧身躲过,想了想,又祭出那个百试不爽的法宝:“回去后给你钱。”
黎巧巧动作一顿,眼睛眯起来:“这次给多少?”
“随你开价。”吴涯一副“爷不差钱”的架势。
“五十万。”黎巧巧毫不客气。
吴涯嘴角抽了抽:“你怎么不去抢?”
“那还给我。”黎巧巧作势又要抢。
“成交!”吴涯赶紧把毛毯裹得更紧些,“回去一起算。”
黎巧巧这才满意地收回手,抱起那条破毛毯铺床,嘴里还嘟囔着:“加上之前的一百五十万,总共欠我两百万了哈,吴大少爷。”
吴涯哼了一声,没接话,但抱着毛毯的动作一点没松。
……
第二天清晨,黎巧巧难得睡了个懒觉。
今儿个轮到二房做饭,不用她早起忙活。
等她慢悠悠起床时,太阳已经老高了。
院子里传来各房活动的声响——大房的两个半大小子在劈柴,二房的姑娘们在喂鸡,三房的媳妇正在灶房忙活。
黎巧巧伸了个懒腰,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傻子”要照顾。
转头一看,吴涯已经醒了,正坐在炕头发呆,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起来吧,傻相公。”黎巧巧推了他一把,“带你去洗漱。”
吴涯迷迷糊糊地跟着她下炕,一路揉着眼睛走到院中。
黎巧巧打水给他洗脸,他倒是乖顺,就是洗完之后又习惯性地伸手要毛巾。
黎巧巧瞪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讪讪地放下手,任由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滴。
洗漱完毕,黎巧巧拉着他在院子里转悠,美其名曰“醒醒神”,实则是在观察吴家这个大四合院的布局。
吴家这院子确实不小,正北是三间正房,住着吴多福和张金花。东厢房两间,住着大房一家;西厢房两间,是二房住着。他们四房住在南边的两间倒座房里,虽然朝向不好,但好歹是单独的两间。三房则住在东边的两间耳房里,紧挨着灶房。
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挤在这个院子里,整天热热闹闹的,也免不了磕磕碰碰。
黎巧巧暗暗咂舌,这要是放在现代,简直不敢想象。
最让她头疼的是吴涯的洁癖。
洗漱完后,他又摸出那根柳枝,沾了粗盐洁牙。那副龇牙咧嘴的模样,活像是受了多大刑似的。
“哎哟,咱们铁牛还知道爱干净了?”二房媳妇正好路过,看见他这样,忍不住打趣道。
黎巧巧心里一紧,生怕吴涯露馅。好在吴涯虽然一脸痛苦,但碍于“傻子”的人设,只是哼哼唧唧地继续跟那根柳枝较劲,没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二房媳妇笑了一会儿就走了,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黎巧巧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瞪了吴涯一眼。
吴涯一脸无辜,吐出嘴里的盐水,小声嘟囔:“这玩意儿能刷牙?我感觉我的牙釉质都要被刮没了。”
“闭嘴吧你,”黎巧巧压低声音,“再挑三拣四,下次让你用树枝刮牙!”
吴涯顿时老实了,但脸上那副委屈模样,活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
早饭后,黎巧巧灵机一动,拉着吴涯去找张金花。
“娘,我带相公出去转转呗?”她摆出一副乖巧模样,“老闷在屋里也不好。”
张金花正在纳鞋底,抬头看了眼儿子。吴涯正好奇地东张西望,一副坐不住的样子。
“成吧,”张金花想了想,点头道,“就在村里转转,别走远了。看好铁牛,别让他惹事。”
她如今也看出来了,儿子就听这个媳妇的话。
让巧巧带着出去透透气,总比闷在家里强。
黎巧巧连连保证,拉着吴涯就往外走。
一出吴家大门,吴涯明显松了一口气,连背都挺直了些。
黎巧巧好笑地看着他:“怎么样,重获自由的感觉?”
吴涯没接话,但眼神明显活泛了许多。
他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像是要把每一条路每一栋房子都记在心里。
万福村不大,百来户人家依山而建。村中一条土路蜿蜒穿过,路旁散落着茅草屋顶的土坯房。
时值清晨,炊烟袅袅,偶尔传来鸡鸣犬吠,倒是一派宁静的乡村景象。
黎巧巧一边走,一边低声给吴涯介绍:“那是村长家,青砖瓦房,看见没?全村就数他家最气派。那边是祠堂,过年过节都在那儿祭祖。村东头有口老井,全村人都去那儿打水...”
吴涯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点头。走到村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山峦出神。
“想什么呢?”黎巧巧问。
吴涯指了指远处的山:“那山势不错,有溪流穿过,植被也茂密。要是开发成旅游景区,搞个农家乐什么的,肯定能火。”
黎巧巧噗嗤一笑:“醒醒吧吴大少爷,这儿是古代,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还旅游呢!”
吴涯这才回过神,讪讪地放下手:“职业习惯,职业习惯。”
两人继续往前走,不可避免地遇到了村民。
大家看见吴家这个傻儿子居然出门了,都好奇地张望。
有几个顽皮的孩子跟在他们后面,学着吴涯走路的样子,嘻嘻哈哈地笑闹。
“傻铁牛,傻铁牛!”一个胆大的男孩甚至朝他们吐口水。
黎巧巧心里一紧,生怕吴涯发作。
谁知吴涯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好像根本没看见那些孩子似的。
倒是黎巧巧忍不住回头瞪了那些孩子一眼,吓得他们一哄而散。
“你倒是沉得住气。”黎巧巧小声对吴涯道。
吴涯淡淡道:“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再说我现在是个傻子,傻子就该有傻子的样子。”
黎巧巧挑眉:“哟,这么快就入戏了?”
吴涯哼了一声,没接话。但黎巧巧注意到,他悄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刚才那小孩吐口水时,有几滴溅到他手背上了。
黎巧巧差点笑出声,赶紧忍住。
她忽然有点遗憾,那口水怎么没直接吐到吴涯脸上?看他那洁癖发作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两人绕着村子走了一大圈,把主要道路和重要地点都摸清楚了。
吴涯虽然一路上没说什么,但眼睛一直在观察,显然是在熟悉环境。
回到吴家附近时,黎巧巧拉住了吴涯:“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吴涯点点头,忽然问:“村里有集市吗?”
“每月初一十五有集,”黎巧巧道,“怎么,想去逛逛?”
吴涯嗯了一声:“得找点赚钱的门路,总不能一直靠你靠家里养着。”
黎巧巧惊讶地看他一眼:“可以啊吴大少爷,这么快就适应角色了?”
吴涯白她一眼:“既来之则安之。再说...”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总不能真当一辈子傻子。”
黎巧巧正想说什么,忽然看见张金花站在门口张望,赶紧拉了吴涯一把。
“娘在找咱们了,快回去。”
吴涯立刻又换上那副懵懂的表情,乖乖被黎巧巧拉着往家走。
黎巧巧看着他这变脸速度,心里暗暗称奇。
这位吴大少爷,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只是不知道,这对于他们两个穿书者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黎巧巧和吴涯踩着饭点回到吴家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两人这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各怀心思。
黎巧巧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心惦记着回家吃饭;吴涯则一路都在暗自观察。
要说这两个现代人为什么对吃饭这么上心,倒也不全是因为饿。自打穿到这穷乡僻壤,他们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糙米粥、咸菜疙瘩、偶尔见点油腥,这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两个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可偏偏又不敢不吃,万一真饿死了,那才叫冤枉。
所以一到饭点,两人比谁都积极,生怕去晚了连粥都喝不上热乎的。
可今天一进院门,就觉得气氛不对。
往常这时候,院里该飘着饭香了。三房柳氏该在灶房忙活,各房的人也该陆续出来准备吃饭。
可今儿个院里静悄悄的,非但没有饭菜香味,反倒弥漫着一股子紧张气氛。
张金花站在院子当中,一张脸拉得老长,正在那指手画脚地发脾气。
几个儿子和孙子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一个个都是木头桩子?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找!”张金花的声音又尖又利,吓得院里的鸡都躲远了。
黎巧巧和吴涯对视一眼,都觉出不对劲来。吴涯立刻又换上那副傻乎乎的表情,耷拉着脑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娘,这是咋了?”黎巧巧拉着吴涯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
张金花火气消了些,但眉头还是紧锁着:“看见翠云没有?”
“小姑?没见着啊。”黎巧巧一愣,“她咋了?”
“一早起来就不见人影,这都快吃饭了还没回来!”张金花急得直跺脚,“这死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黎巧巧这才明白为什么院里气氛这么紧张。吴翠云是张金花的老来女,平日里宠得跟什么似的,这要是真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都别愣着了!”张金花又转向几个儿子,“铁生,带你们儿子出去找找!铁柱,铁根,你们也去!村前村后都找遍了,问问有人看见没有!”
几个男人应了声,忙不迭地往外走。院子里,顿时空了一半。
张金花又看向黎巧巧:“你把铁牛安顿好,也出去找找!这死丫头,真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