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心情大好地又捻起一颗蜜饯梅子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朝旁边吩咐:
“苏全,朕今日心情不错。这栗子糕火候可以。让御膳房再呈一盘来!”
“喏!”苏全如蒙大赦,赶紧应声小跑着出去传话,只觉得陛下今天这心思,真是比暴雨后的彩虹还难懂。
但,能笑就好!
殿内很快又恢复了空寂。
慕朝歌倚回软枕,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嚼着那甜得齁人的梅子,眯着眼,喟叹一声。
啧。这波穿越,好像……也不算太亏?
……
牢房深处翻涌着的腐朽气味,沉甸甸地压进慕家老小的口鼻和肺腑。
刺骨的潮冷早已浸透囚衣,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啃噬着最后一点精气神。
慕凌靠着石墙,脸上灰败如同蒙了层死灰。
袁氏紧紧搂着惊惧过度的女儿慕蓁蓁,自己眼里也是一片绝望。
角落里的“慕朝歌”——或者说是占据了慕朝歌身躯的尉迟澈。
他阖着眼,陌生身体的感觉混杂着地牢的阴寒,让他眉头紧锁,只有胸膛微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就在这时,门口一簇跳跃的火光刺破黑暗,照亮了一队甲士。
为首之人身形高健,深色制式铠甲包裹全身,腰间悬挂代表禁军副统领身份的铜符,面色冷硬如铁,正是程牧野。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也打在蜷缩在阴影中的慕家人身上。
慕凌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瞳孔里先是惊疑,随即涌上希望。
袁氏死死抱住了慕蓁蓁,母女俩同时缩起,如同待宰的羔羊。
而角落的尉迟澈没有动,只有眼睫颤动了一下。
“哐啷!”
沉重的牢门铁链被粗暴地解开,甩在地上,发出刺耳巨响。
“户部尚书慕凌,袁氏,并子女慕朝歌、慕蓁蓁何在?”程牧野的声音没有温度。
慕凌浑身剧烈地一颤,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撑起虚浮的身体,踉跄着扑到牢门栅栏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罪臣……罪臣慕凌!还有家眷……都在!都在!”
程牧野冷漠的目光扫过他涕泪横流的脸,略过角落里那个毫无反应的身影,微微扬起下颚,宣布道:“奉陛下口谕!慕家所涉刺杀案,已由陛下亲命三司复核,查明与慕家无关。即刻起,无罪释放慕家上下。”
死一样的静默笼罩下来,只剩下火把噼啪燃烧的爆裂声。
慕凌僵在原地,脸上的狂喜、眼泪和恐惧混杂在一起,僵得滑稽。
过了好几息,那冻僵的脑子才勉强运转起来。
“谢陛下开恩啊!”他突然爆发出哭嚎,整个人软泥般瘫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面,“砰砰”作响。
“老臣叩谢陛下天恩!陛下圣明!”
袁氏再也忍不住,母女俩相拥而泣。
就在这时,程牧野那冷冽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了角落那个依旧没有动静的身影。
火光跳跃,在那苍白脸颊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看不清神情。
“另有两件事,一并转告。”程牧野的声音再次响起,平平无奇。
所有人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晋王殿下仁厚,念及旧谊,特向陛下陈情苦求。陛下体恤,已准晋王所奏。”
“原,慕朝歌与晋王殿下的婚约,”程牧野的目光转向角落的“慕朝歌”,“就此作废。改赐晋王尉迟瑾,尚慕家庶女慕蓁蓁。”
“轰——!”
有什么东西在慕蓁蓁脑子里炸开了。
晋王妃……
她?
慕蓁蓁?
巨大的喜悦冲击让她眼前发黑,她猛地从袁氏怀里挣出来,脸颊因极度的兴奋而泛起潮红。
慕凌也反应过来了,心头大石落了地。
晋王!
果然!他私下与晋王套近乎,果然起了作用!
女儿成了晋王妃,那就是稳稳的晋王党!
劫后余生加上巨大惊喜冲击,让这个老狐狸也一时忘了形,脸上控制不住地堆起得意的笑容,连连念叨:“殿下厚爱……殿下厚爱……蓁蓁好福气!好福气啊!”
慕蓁蓁急促地喘息着,灼热的目光死死盯住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都没动一下的身影。
她扶着石墙,一步步挪过去。那眼神,像饿狼盯上了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带着胜利的光芒。
“姐姐……你听见了吗?往后,我就是晋王妃了。”
她刻意停顿,欣赏着“慕朝歌”垂下的眼睫,“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姐姐。天大的福气掉到我头上,就是不知道姐姐你,还有没有福气看到?”
角落里的人终于动了。
那个自被丢进地牢就从未有过剧烈反应的身体,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湿漉漉的额发贴在颊边,遮住了部分容颜,只露出苍白的下巴和紧抿的唇。
然后,那双眼睛抬了起来。
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映着摇晃的火光,却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和一种漠然。
慕蓁蓁得意的笑容猛地僵在了脸上,她感觉那目光像带着冰渣,刮过她的皮肤。
心头那种火热的快感,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猛地缩了一缩。
那眼神……
不像个失败者,倒像个俯瞰众生的神祇?
这荒诞的念头让她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就在她这一愣神的功夫,程牧野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三件事儿。”
“慕家嫡女慕朝歌,身陷污名,被构陷与侍卫私通一事,陛下查证,实属构陷。更兼其于陛下面前拔簪行刺之举,经察,乃破釜沉舟,以搏命之姿求陛下重审冤案之胆气!此等忠孝刚烈之心,可昭日月!陛下甚为嘉许!”
嘉许?慕蓁蓁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行刺?还嘉许?什么意思?
没等任何人从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里回过神,程牧野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陛下感其赤诚,决意纳慕朝歌入宫,册为慕妃!即日起,迁入兰台宫!”
“慕妃?!”慕蓁蓁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一下,脸上的潮红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
入宫?册为慕妃?
“不……不可能……”她喉咙里终于挤出一点破碎的气音,眼前的一切景象开始疯狂旋转——父亲瞬间惨白的面孔,姨娘惊恐到失色的双眼,火光,污水,还有顶着慕朝歌身体,缓缓撑起半个身子的人影。
她死死盯着那人,像是要把眼珠子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