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凌呆立当场,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女子是自己那个温顺懦弱的女儿。
二十巴掌打完,袁姨娘双颊红肿,发髻散乱,早没了平日的美艳模样。
她瘫坐在地,羞愤交加,竟呜呜哭了起来。
尉迟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中莫名畅快。
难怪,慕朝歌让他放手去做,原来教训小人是这般爽快事。
“今日小惩大诫,”尉迟澈淡淡道,“望慕尚书和袁姨娘记住尊卑有别,莫要再失了礼数。”
慕凌扶起袁姨娘,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多言。
他原本打算借着女儿归宁的机会,替袁姨娘求个诰命,如今看来是绝无可能了。
尉迟澈环视四周,见下人们都战战兢兢,心中满意。但想起慕朝歌交代的另一件事,又道:“本宫有些乏了,想去从前住的院子歇息片刻。”
慕凌忙道:“娘娘的院子一直留着,每日都有人打扫。”
尉迟澈点头,在宫女簇拥下往后院去。经过袁姨娘身边时,故意停下脚步:“对了,方才进门时似乎听到西院有哭喊声,不知是何缘故?”
袁姨娘身子一僵,强笑道:“许是哪个不懂事的丫鬟挨罚,惊扰娘娘了。”
“哦?”尉迟澈目光锐利地扫过她,“本宫最听不得哭声,今日既回了家,便不该再有这等事。若是让本宫知道有人滥用私刑。”
话未说完,但威胁之意明显。袁姨娘冷汗直流,连声称是。
慕府正厅里,慕凌铁青着一张脸,盯着端坐主位的“女儿”。他实在想不通,不过入宫数月,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慕朝歌怎就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朝歌,你今日归宁,为何一进门就这般作态?”慕凌终究没忍住,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
尉迟澈漫不经心地抚弄着衣袖上的刺绣,头也不抬:“慕尚书这是在质问本宫?”
慕凌被这话噎得一愣,随即更加恼怒:“我是你父亲!你...”
“慕尚书慎言。”尉迟澈终于抬眼,目光冷冽如刀,“君臣在先,父子在后。慕尚书身为礼部尚书,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慕凌气得胡子直抖,却不得不压下火气,拱手道:“是老臣失言了。不知娘娘今日归宁,所为何事?”
尉迟澈这才稍稍满意,慢条斯理道:“两件事。其一,本宫的乳母尤嬷嬷年事已高,本宫欲接她入宫养老。”
慕凌闻言皱眉。尤嬷嬷是姚卿筠的旧人,袁姨娘正拷问她要紧事,怎能轻易放走?
不等慕凌回应,尉迟澈又道:“其二,陛下有口谕,慕尚书为官清廉,家资丰厚,特请慕尚书捐银百两,以充国库。”
这话一出,慕凌脸色顿时变得精彩。百两白银放在平时不算什么,可偏偏前几日府上刚遭“大盗”洗劫,现银所剩无几。这要求分明是刁难!
“娘娘,”慕凌强压怒意,“府上近日...”
“怎么?”尉迟澈挑眉,“慕尚书是要抗旨?”
慕凌噎住,半晌才咬牙道:“老臣不敢。”
这时袁姨娘忍不住插嘴:“娘娘,尤嬷嬷她...”
“本宫与慕尚书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尉迟澈冷冷打断,“慕尚书,贵府的妾室好生没规矩。”
慕凌狠狠瞪了袁姨娘一眼,后者只得悻悻闭嘴。
“老臣这就命人准备银两。”慕凌几乎是咬着牙说,“至于尤嬷嬷,她犯了家规,正在受罚,恐怕不便入宫。”
尉迟澈眼神一厉:“哦?本宫的乳母犯了什么家规,要劳动袁姨娘亲自过问?”
袁姨娘忙道:“尤嬷嬷偷窃主家财物,妾身只是按家法处置...”
“偷窃?”尉迟澈冷笑,“偷了什么?赃物何在?”
袁姨娘支吾道:“还在审问...”
尉迟澈猛地起身:“带本宫去瞧瞧!若是冤枉了尤嬷嬷,本宫决不轻饶!”
慕凌还要阻拦,尉迟澈已经大步向外走去。随行宫女立即跟上,个个面无表情,气势逼人。
袁姨娘急得直扯慕凌的衣袖:“老爷,不能去啊!尤嬷嬷还没交代那东西的下落...”
慕凌甩开她,低吼道:“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说罢急忙追上去。
尉迟澈随便指了个小厮带路,一行人很快来到袁姨娘居住的院落。刚进院门,就听见里头传来杖责声和闷哼声。
尉迟澈加快脚步,只见院中长凳上趴着个老妇人,后背已是血肉模糊,两个小厮正举着板子轮流责打。
“住手!”尉迟澈厉声喝道。
行刑的小厮一愣,下意识停手。袁姨娘急忙上前:“继续打!谁让你们停的?”
尉迟澈带来的宫女不等吩咐,上前一脚踹开执刑的小厮。那一脚力道极大,小厮惨叫一声,竟当场断了气。
院内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招震慑住了。
尉迟澈快步走到尤嬷嬷身边,只见老妇人气息微弱,却还强撑着抬起头来。当她看到“慕朝歌”时,浑浊的眼中顿时涌出泪水:“小姐...老奴终于等到您了...”
袁姨娘急忙辩解:“娘娘明鉴,尤嬷嬷偷了妾身的珠宝...”
“冤枉啊小姐!”尤嬷嬷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声哭诉,“老奴没有偷东西!是袁姨娘逼问先夫人留下的什么东西,老奴不知道,她就诬陷老奴偷窃,往死里打啊!她还说小姐在宫里享福,早不管老奴死活了...”
尉迟澈眼中寒光乍现。他缓缓转身,看向袁姨娘:“好个毒妇!严刑逼供不说,还敢离间本宫与乳母!”
慕凌忙道:“娘娘息怒,袁氏也是一时糊涂...”
“糊涂?”尉迟澈声音冷得能冻死人,“我看是狠毒!来人,给尤嬷嬷治伤!”
随行医女立即上前为尤嬷嬷处理伤口。尉迟澈则环视院内众人,目光所及之处,下人无不低头屏息。
“方才参与行刑的,都有谁?”尉迟澈问。
尤嬷嬷虚弱地指了几个人:“他们...他们都动手了...”
尉迟澈点头:“很好。全部杖毙。”
命令一下,随行侍卫立即动手。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不过片刻功夫,院里就多了几具尸体。
袁姨娘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慕凌也惊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女儿”竟如此杀伐果断。
“至于你,”尉迟澈看向袁姨娘,“诬陷忠仆,滥用私刑,离间主仆——罪该万死。念你是慕尚书妾室,就打三十大板吧。”
袁姨娘尖叫起来:“老爷救我!”
慕凌急忙求情:“娘娘开恩!袁氏毕竟是蓁蓁的生母,蓁蓁如今是晋王侧妃,若是...”
“晋王侧妃?”尉迟澈冷笑,“慕尚书是在用晋王压本宫?”
慕凌忙道:“老臣不敢!只是...”
尉迟澈眼神凌厉如刀:“慕凌,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今日之事,本宫若如实禀报陛下,你说晋王会不会为了一个妾室的母亲,与陛下为难?”
慕凌顿时冷汗直流。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位不仅是他的“女儿”,更是皇帝宠妃。若真闹到御前,晋王绝不会为他出头。
尉迟澈见震慑效果达到,这才稍缓语气:“既然慕尚书求情,那就减半,打十五大板吧。再敢多言,就按原数执行。”
慕凌再不敢多说,眼睁睁看着侍卫将袁姨娘按倒在地。
板子落下,袁姨娘惨叫连连。慕凌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尉迟澈却面无表情地看着行刑,心中冷笑。这袁姨娘多年来欺压慕朝歌母女,今日这十五大板,不过是利息罢了。
这时医女来回禀:“娘娘,尤嬷嬷伤势虽重,但性命无碍。只是需要好生调养。”
尉迟澈点头:“准备软轿,接尤嬷嬷入宫。”
慕凌一惊:“娘娘,这恐怕不合规矩...”
“规矩?”尉迟澈瞥他一眼,“本宫就是规矩。”
说罢不再理会慕凌,亲自去看尤嬷嬷。老妇人虽然虚弱,却还强撑着精神:“小姐...老奴没事...看到小姐如今这般厉害,老奴就放心了...”
尉迟澈心中微动。他虽然占据着慕朝歌的身体,却能感受到这份主仆情深的真挚。
“嬷嬷放心,”尉迟澈轻声道,“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尤嬷嬷泪流满面,忽然压低声音:“小姐...先夫人留下的东西...”
尉迟澈会意,也低声道:“回宫再说。”
这时袁姨娘的十五大板已经打完,人已经昏死过去。慕凌忙命人将她抬下去医治,脸色难看至极。
尉迟澈起身,冷冷道:“慕尚书好自为之。今日之事,若让本宫知道有人报复尤嬷嬷的家人...”话未说完,但威胁之意明显。
慕凌连连躬身:“老臣不敢。”
尉迟澈这才满意,令宫女小心抬起尤嬷嬷,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
……
慕府门前车马备齐,尉迟澈正要登车回宫,尤嬷嬷却忽然扯住他的衣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娘娘且慢,老奴有要紧事禀报。”
尉迟澈皱眉,碍于在场人多,只得耐着性子道:“嬷嬷有话直说。”
尤嬷嬷四下张望,见左右无人注意,这才悄声道:“先夫人临终前,为娘娘留下不少田产地契,都是姚家的陪嫁,价值连城。袁姨娘这些年翻箱倒柜地找,就是为这个。”
尉迟澈闻言挑眉。
他贵为天子,自然看不上这些民间田产,但转念一想,如今与慕朝歌互换身体,这些钱财或许日后有用。
“东西在何处?”尉迟澈问。
尤嬷嬷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娘娘猜猜?”
尉迟澈哪有心思玩这猜谜游戏,转身就要走:“不说也罢。”
“哎哟娘娘别急!”尤嬷嬷忙拉住他,压低声音道,“老奴把真契约都缝在贴身的肚兜夹层里啦!”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下人听见。尉迟澈正要说什么,尤嬷嬷却突然提高嗓门:
“哎呀!老奴想起来了!那些地契田契,都藏在老奴衣柜最底下那件红肚兜的夹层里!那可是先夫人留下的好东西啊!”
这话一出,附近几个下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尉迟澈正要皱眉,却见尤嬷嬷偷偷朝他挤了挤眼,顿时明白这尤嬷嬷另有打算,便配合道:“既然如此,快去取来。”
尤嬷嬷应了声,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她故意走得很慢,好让消息传开。
果然,她刚进院门,就见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地从她床底下钻出来,一溜烟往后院跑。
尤嬷嬷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不知,慢吞吞地打开衣柜,翻找起来。
她故意翻得哗啦啦响,好让暗中监视的人看得清楚。
“哎呀!我的红肚兜哪去了?”尤嬷嬷突然大叫起来,“哪个天杀的偷了我的肚兜!”
喊得震天响,整个院子都听得见。躲在暗处的小厮见状,跑得更快了。
那小厮一口气跑到袁姨娘住处,也顾不得主子正在养伤,直接冲进去报信:“姨娘!大喜事!奴才听到尤嬷嬷说,地契都藏在她那件红肚兜里!”
趴在床上养伤的袁姨娘猛地抬头,疼得龇牙咧嘴也不顾了:“当真?东西呢?”
小厮得意地掏出藏在怀里的红肚兜:“奴才抢先一步偷来了!”
袁姨娘抢过肚兜,果然摸到里面厚厚一叠东西。她激动得手都抖了,忙撕开缝线,取出里面的“地契”。
“快!快备轿!去官府过户!”袁姨娘也顾不得屁股开花的疼痛,挣扎着就要下床。
贴身丫鬟忙劝道:“姨娘,您的伤...”
“蠢货!有了这些田产,还愁没好药治伤?”袁姨娘眼睛放光,“快扶我起来!要是让那小贱人反应过来,就来不及了!”
一行人匆匆赶到官府。袁姨娘忍着剧痛,堆起笑脸将“地契”递给书吏:“劳烦大人,办理过户。”
书吏接过地契一看,脸色顿时古怪起来。他仔细翻看几页,突然拍案而起:“好个胆大包天的妇人!竟敢用假地契来官府行骗!”
袁姨娘一愣:“假、假的?不可能!”
书吏冷笑:“这地契上的官印是画的!墨迹都没干透!还有这田亩数,城西哪有五千亩连在一起的良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好骗不成?”
其他书吏闻言都围过来看热闹,有人认出袁姨娘:“这不是慕尚书的妾室吗?前几日才听说她院里遭了贼,怎么今日就来骗地契了?”
“怕是穷疯了吧!”
“一个妾室也敢来官府办田产过户,真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