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杖震地的闷响还在回廊回荡，裴志远的怒火却没持续太久，他扫了眼满地瓷片和众人僵住的表情，冷笑一声，拐杖尖指向饭厅方向：“闹够了？闹够了就去吃饭！
我特意让厨房准备的养生宴，再不吃就凉了。”
这话让盛澜禾心里咯噔一下。
上一世她只听说过外公的养生宴，却从没敢尝，据说当年二叔公吃了一口就偷偷吐在餐巾里，三叔公更是直接借口血压高提前离席。
现在听这语气，哪是什么养生宴，分明是惩罚宴。
周国强领着众人往饭厅走，白手套在身侧攥得发白。
盛澜禾瞥见佣人正蹲在地上收拾瓷片，那双手上戴的是张心怡常戴的手套布料。
“发什么呆？”
裴星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受伤的胳膊已经重新包扎好，古董茶杯里还剩半杯可乐：“再不走，爸的黑暗料理就要等你开席了。”
盛澜禾回过神，红底鞋踩过门槛，刚进饭厅就被一股奇怪的味道呛得差点皱眉，酸、苦、腥三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像打翻了中药铺和海鲜市场的垃圾桶。
长桌上摆着四道硬菜：首当其冲是碗深绿色的汤，表面飘着几只蠕动的虫草。
旁边放着碟黑乎乎的凉拌野菜，菜叶上还沾着泥点；
中间是盘烤得焦黑的鸽子，翅膀上插着根不知名的草药；
最吓人的是压轴菜，一个炖得软烂的猪脑，上面撒着红色的辣椒粉，旁边配着碗褐色的酱汁，闻着就像过期的酱油。
“老爷子，这是？”
裴俊杰刚坐下就僵住了，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眼镜滑到鼻尖都忘了推：“养生汤？”
裴志远拿起汤匙，舀了勺虫草汤递到嘴边，面不改色地喝下去：“这是我托人从雪区带的虫草，炖了六个小时，补气血。
那野菜是后山挖的，清热解毒，你们年轻人天天对着电脑，该多吃点。”
盛雨桐看着面前的猪脑，脸都白了，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外公，我不吃这个，我怕腥。”
“怕腥？”
裴志远放下汤匙，目光扫过她：“你该吃口猪脑补补脑子了。”
这话堵得盛雨桐说不出话，只能委屈地捏着裙摆。
盛澜禾看了她一眼，拿起筷子夹了块野菜，入口先是极苦，嚼着嚼着又泛出点涩，像在嚼树皮。
但她面不改色地咽下去，还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外公眼光好，这野菜确实清热，比市面上的保健品管用。”
裴星阳挑了挑眉，也拿起筷子，却没碰野菜，反而夹了块焦黑的鸽子肉。
他咬了一口，眉头瞬间皱起，却还是咽了下去，然后端起古董茶杯猛灌了口可乐：“嗯，爸用料实在，就是火候差了点，比我家兔子的草还难吃。”
众人被他这话逗得差点笑出声，饭厅里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些。
裴浩宇拽了拽机能风外套的拉链，露出里面印着代码的T恤，他夹了勺猪脑，刚碰到嘴唇就皱起眉，却还是硬着头皮咽下去：“确实，挺补的。”
只有裴俊杰最能装，他端着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虫草汤，脸上努力维持着儒雅的笑容，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这哪是补气血，这是要我命啊！
一顿饭吃得众人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把碗里的黑暗料理都解决了，裴志远才放下筷子，慢悠悠地转起核桃：“对了，跟你们说个事，你们四叔公的孙子，裴梓豪，下周要从海外回来了。”
“裴梓豪？”
裴浩宇猛地抬头，机能风外套的拉链哗啦一声滑开：“他不是三年前因为挪用公款，被四叔公赶去海外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盛澜禾握着茶杯的指尖顿了顿。
上一世裴梓豪是在裴志远去世后才回来的，回来就把裴氏集团的海外业务掏空了。
这一世他提前回来，肯定没那么简单。
“他在海外这几年，倒是做出了点成绩。”
裴志远敲了敲桌面：“听说跟几个中东的富商合作，拿下了个大项目，四叔公说让他回来，帮着打理裴氏的海外贸易。”
裴俊杰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地说：“海外贸易？那正好，我最近在跟政府对接一带一路的项目，要是裴梓豪能牵线中东的资源，咱们裴氏的海外业务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我看未必。”
裴星阳开口，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可乐渍，左眼下方的泪痣闪着冷光：“裴梓豪当年挪用公款，可不是小打小闹，据说还跟境外的黑帮有勾结。
四叔公让他回来，就不怕他再搞出什么事？”
盛澜禾点头附和：“星阳说得对。裴梓豪这个人野心很大，上一世。”
她突然停住，差点把上一世的事说漏嘴，连忙改口：“我听说他在海外的时候，就经常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咱们得防着点。”
裴浩宇却没参与讨论，他低头看着桌布上的花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机能风外套的拉链头。
裴梓豪回来的消息，让他心里莫名发慌，三年前裴梓豪挪用的公款，有一部分就是从他的电商平台走的账，虽然最后被四叔公压下去了，但要是裴梓豪回来翻旧账，他肯定会受牵连。
“浩宇，你怎么不说话？”
裴志远注意到他的异常，开口问道：“你跟梓豪以前关系不错，他回来后，你们俩多聊聊，说不定能在电商和海外贸易上合作合作。”
裴浩宇猛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个笑容：“好，好啊，我跟梓豪确实有段时间没见了，正好跟他聊聊合作的事。”
可没人注意到，他垂下的手紧紧攥着拉链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刚才裴志远提到合作时，他脑子里闪过个画面，三年前裴梓豪给他转账时，备注栏里写着中东项目启动资金，而那个项目，后来被查出涉及走私。
盛澜禾把他的异常看在眼里，心里冷笑。
裴浩宇和裴梓豪之间肯定有猫腻，裴梓豪这次回来，怕是要掀起更大的风浪。
饭厅里的讨论还在继续，裴俊杰在说政府项目的细节，裴星阳在调侃裴梓豪的油腻，裴志远在慢悠悠地盘核桃。
只有裴浩宇，像个局外人，沉默地坐在角落。
饭厅的水晶灯还亮着，桌上的黑暗料理残羹还没撤下，裴志远放下核桃，拐杖尖在地板上敲出三声重响，这是他要宣布重要决定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