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久序轻描淡写:“我与她两年没见,她对我未必不会生疏,若她陷于危机,我又恰好以保护者的姿态回到她身边,她对我的敌意大概会减轻不少。”
施暴者和保护者都是他的人,分寸也是他亲自把握好的,实行的人按方案演练了二十多次。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等可怜的小羊羔落入为她精心准备的陷阱,唯一的意外,就是他没料到聪明的小狐狸竟会主动涉险。
那杯酒他知道素眠会察觉出不对,她本事是他教的,他比她自己还清楚。商久序本来只是想警告她有危险,防止一会动真格的把人吓坏了,这下倒是省事,她直接倒在开胃小菜上了。
救世主效应!竟然这么算计一位年轻小姐,不惜将她置入险境。林初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祈求上帝,不要因为他得知了商先生的阴谋就剥夺他上天堂的权利,突然想起被赶出去的林有福。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特助,您怀疑他?”要是告诉林有福一声,也不至于让他把商先生吓着。
商久序摇了摇头:“他忠心耿耿,对商家从无二心,但他是商家万里挑一出来的,跟在我身边多年,还是个孤儿,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那您告诉我?”林初瑟瑟发抖了,有钱有权的人,为了算计清小姐,对自己怎么这么狠。
商久序睫翼微垂,唇边的弧度是撒旦的眼泪:“因为你比他好处理多了。”
那句“处理”,让林初感觉脖颈顿时凉飕飕的,差点原地尿裤子。
他对商家有所了解,黑白通吃,这话要是别人他估计笑笑就过了,商家主可不会跟他开玩笑,他是认真考虑过怎么解决自己。
可怜的清小姐。林初又画了个十字架。
大会堂音乐厅。
时至晚上九点半,演奏进入高潮,现在正是一首节奏热闹紧促的《闲谈快速波尔卡》,在Silvanor的指挥下乐团动作快而不乱,稳健地把现场气氛送到高点。
素眠很享受这样的音乐盛宴,不过听了这么久也有点疲惫,想着一会到后台怎么跟韩导演沟通,思绪在气势磅礴的合奏声里渐渐飘远。
四年前的徐家寿宴,也是这么群贤云集,大人物共聚一堂。
那时候她刚过了十八岁生日,摩拳擦掌想追到商久序,既怕他发现自己的心意,又怕他不知道她的喜欢,青春期的暗恋总是这么矛盾。
徐家爷爷在徐家本部的苏城过七十岁寿辰,商家贺寿。
素眠跟徐婉君关系亲近,但养女是不必要一定出席的。商久序担心她一个人在家照顾不好自己,便也把她带到了江南。
江南好。寿辰前一晚,素眠拒绝了商久序带自己出门看风景的提议。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对她都失去了吸引力,徐家寿宴提醒着她和商久序之间巨大的鸿沟,她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素眠把自己团在被子里,连头都遮住。商久序站在床边挑眉,不知道小丫头闹什么脾气,不是一向最喜欢出去玩了吗?他怕她憋气,伸手轻拽她的被子:“把脑袋露出来。”却被素眠反抓住手。
两个人都愣了。素眠的手在被子里焐得热乎乎的,软韧地握着他的手,握得商久序心里酥甜甜的,便任由她握住不放,声音也轻了下来:“怎么了?”
素眠手往上移,摸到他手腕,衬衫的袖口上,被一个硬硬的东西硌了一下,动作停住。
是袖扣。
18k金雕刻成枫叶,外面一圈碎钻的那种。
商久序没想到一个袖扣都能吸引她兴趣,单手从袖口取了下来:“喜欢?给你拿着玩。”
素眠在被子里闷闷地哼了一声,收回手转了过去,她想要的是袖扣吗,明明是他。
那种抓心挠肺的感觉又来了,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得寸进尺。
“你先出去吧,我要洗漱了。”她身上出汗了,头发一定乱糟糟的,不想让商久序看见。
商久序把另一只袖扣也取了,一起放在床头柜上,替她把灯光调暗,免得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晃到眼睛。
“我在隔壁。”
次日晚上的徐家寿宴人很多,各位都身价不菲,素眠应付完几个奔着商家跟她搭话的名媛小姐,站在香槟桌旁边百无聊赖地吃分量少得可怜的小蛋糕,这种宴会上的小甜品吃十个都才三分饱,跟甜品店里的试吃装似的。
吃了两个就不好意思再吃了,商久序又叮嘱她不许喝酒,便把昨天他给的袖扣捏在手指间。衣香鬓影里,她看见商久序和徐爷爷一起站在高台相谈甚欢。
商久序穿了身纯黑西装,裁剪得体的版型收束他宽肩窄腰,外套是不规则丝绒质感,黑衬衣领口一个低调的同色蝴蝶领结,左胸翻起的内衬上别着一个山茶花叶的白珍珠胸针,修长笔直地站在那里,唇角噙笑,点头和旁边人说话。
俨然主人家的气势,又因为礼貌周全,并不喧宾夺主。
素眠摩挲着袖口上枫叶的纹路,金属温润地冰凉她燥热的思绪,她突然很想喝酒。
香槟桌上有无人认领的酒杯,都是给客人们准备的,淡金色的酒液水晶灯下透亮晶莹,可以自取。素眠忍耐了下,视线重新回到高台,很多宾客也正看着那边。
徐家孙女徐婉君出现了,身着黑丝绒抹胸收腰开叉连衣裙,一掌宽的同色薄纱带遮住她右肩和左肘,更有种欲拒还迎的优雅和成熟。那种不动声色的性感是十八岁的素眠从没体验过的。
宾客见徐婉君现身,自发给她让开徐爷爷旁边的位置,徐爷爷慈爱地看着孙女,把她迎向中间的高台,她便站在徐爷爷和商久序中间。两个人俊男靓女,同色的丝绒穿搭更显气场暗合。
徐婉君唇边挂着得体笑容,举杯说着什么,向商久序敬酒。商久序单手揣在西裤兜里,从礼台拿起酒杯回敬,同时轻抿一口。
徐爷爷笑得更开心了,离着这么老远素眠都能感受到那边的其乐融融。
旁边有雍容美妇人感慨:“徐家以后更不得了了,养了这么好的孙女。我看,商家有意娶她做未来的家主夫人。”
有人钦羡地看往高台,随声附和:“是啊,你看商家太子爷芝兰玉树的人物,也就徐家孙女能配得上了,家世、样貌、品格,都是顶顶好的。”
素眠捏紧袖扣,掌心被硌出伤痕,她深吐一口气,盯着那杯香槟,不想再忍,她很想放肆,哪怕一丝片刻,因为教会她秩序的那个人终究会没收她的秩序。
她端起高脚杯,很不得体地将酒液一饮而尽。
冷不丁被呛了一口,脸憋红了才止住咳嗽。
这是被管控严格的素眠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酒,如果她知道自己的酒量差成这种地步,引发了什么严重结果,也开启了她热恋盛夏的梦,她一定不会选择喝下这杯酒。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