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眠服了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排斥他,会跟他共处一室吗?会让他碰吗?他明知道他是她二十一年来接触最多的人,没有之一。他也不掩饰对她的调查,这么笃定她单身啊?
但她平生最怕两件事,一个是让所有诡计形同虚设的绝对实力,另一个就是人可怜,即使是装的。
所以她虽然没觉得商久序这种故作可怜的质问有多少真心实意,还是妥协地叹了声气,把拖鞋脱在地毯上,从另一边上床。
毕竟商久序不会拿单身这件事骗她,既然他已经跟婉君姐分手了,她也不是那种扭捏的人。
她在被子外,他在被子里,刚躺好,外面就响起一声惊雷,素眠吓得马上钻进被子,把自己缩成虾米,抱住头打抖。
顶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关了,连盏床头灯都没留,纯粹的黑暗里只有他清浅的呼吸声,不被他看见让她安心。
她听见男人翻身过来,轻巧一揽便把她收紧在怀里,她在他清冽的沐浴露香气里轻轻颤抖,他一下一下拍着她后背,多年绷紧的神经在熟悉的气息松了弦,素眠瞬间有点想哭,张口咬在他坚硬的胸口,他拍她的动作一顿。
咯牙,而且肌肉紧实,惹得牙尖打滑,眼泪突然无声涌下。
“清清。”商久序竟能马上发现她的不对,语气心疼又无措,伸手帮她擦眼泪,被她使劲打了下手背,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清脆,抱住她的臂膀收得更紧,几乎融进他沉稳的心跳里,“是我不好,想哭就哭吧。”
素眠哭得更凶了,眼泪一串串汹涌,上气不接下气,丢人,但又不那么丢人。
因为商久序实在是太温柔了,他在床头柜抽了纸,在黑暗中还能恰好找到她的眼泪,酥酥痒痒,她不知道每一道泪痕都流在他心里。
为什么要同意分手,为什么要一走两年杳无音讯,为什么要跟婉君姐纠缠不清,又对她无微不至?
他到底把她当什么?妹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人、还是可有可无的玩物?
情感上她不认为他会这么想,理智上他的做法又昭告了他的不在意。
商久序正给她擦脸,素眠突然狠狠一口咬在他虎口,这下用了七分力气。
“对不起。”他喟叹般说。
外面又起一声响雷,素眠咬得更重,他叹着气,在她看不见的黑寂里,眉头未皱,只用另一只手摸摸她头发。
“商、久序......”她松口,止住了哭泣,却还是有点抽噎,她抿着唇倔强地不让声音露怯,“我当年不是真的想跟你分开。”
商久序似乎笑了声,指腹轻擦她眼下。
“我知道。”他一直知道。
素眠心里发闷:“那你还......”远走国外,两年失联。
她没问完,他懂了。
“那你为什么执意分手,还和别人演戏想骗我?”
商久序一句话把素眠问安静了,脑袋趴在他胸口不说话,脸红得像熟透的鹌鹑蛋。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那他就太恶劣了!
当年她为了成功分手,伙同正在追她的高中校草尹孝川演了场暧昧戏码,然后跟商久序说她腻了倦了移情别恋了,我们分手吧。
商久序那时候受伤的神情那么落寞,合着都是演的?
“你知道还这么做!”她理不直气也壮。
“若我当初不同意分手,你便不分吗?”商久序的声音在她头顶传来,闷闷的。
素眠第二次哑火了,她不会。
当年商父撞破两人的恋情,没来找她,而是给商久序施压,她听到了。
他让商久序选,若他一定要和素眠在一起,就会被剥夺继承权,改为商纪或商别寒其中一人继承商氏,商别寒能力不如商纪,她不愿意让他把从小为之吃了无数苦痛、最珍贵的位置让给私生子,让给害死他母亲的商纪。
她也不能一直做他的软肋,让他在风急浪涌时为难地腹背受敌。
何况,爷爷年纪大了,她不想因为她给商家蒙羞,不想爷爷伤心。
“可你同意了。”素眠突然清醒过来,在他怀中紧绷起身体,“我当初提不提分手,你都会跟我分开,只是谁主动的区别。”
商久序没说话,素眠轻声追问:“对不对?”
她的语气很轻,掩饰着她的忐忑,又希望他明白自己的不安,想要他给出否定的答案。
“清清,我不会提。”商久序不想吓到她,嗓音暗哑,是他拼命克制的欲色,“但如果你做好了决定,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他在骗她。
他心里那些阴暗的、偏执的想法,每一样都和她有关。他的确会满足她所有想法,但若她执意要与他分开,他只能化身残忍的兽,把她囚禁上锁,让她永远也见不到天日,只有他一个。
当年商久序与商父谈判,主动制定了对赌协议,其中主要有两项条件,若一项没完成,他便失去继承权,被驱逐荒岛;若能成功完成,证明他有违背世俗还能护住商家的本事,商父便不再干涉他与素眠。其一是三年之内,让商氏产值再翻一倍,其二是“长安日计划”,他以商家主身份,代替商父亲赴缅国,看似与园区合作,实则深入卧底。
商家军政商通涉,缅国与华夏接壤,一直是商家的心腹大患,这些年商家独大,国内有些关系也需要人安抚。商久序这次卧底,明面上是求和,私底下禁毒、解救人口、捣毁电诈窝点,意义重大。
他制定了三年计划,详实可行的几十套商业方案在不同情况下都可以随机应变,什么情况下该做什么决策,他几乎写了篇现代金融的超长《出师表》,把商家交给了商别寒打理。突击苦训后,便亲赴缅国。
半年前商久序任务完成,重伤回国,在icu躺了四十多天,出院后每天几乎不停地心理治疗,一边处理着商家遗留的重大问题、生意决策、商别寒的私事、她的私事,骚扰她的那些所谓资本都被他震慑住了。
缅国的两年是地狱般的体验,生死之间反复徘徊,他越想见到她,心里病态的火就越燃越旺,一旦出笼势必会伤害到她。
他派霍崇去纠缠素眠,为的是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回到她身边,不仅是安抚她,更重要的是欺骗他自己。
商久序是彻头彻尾的掠夺者、残暴的食肉动物,而素眠是他的晚宴,只会越吃越饿。
对不起,清清,我骗了你,我不能和你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