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帆赴江南·豆香启新程
腊月底的雪下得绵密,古镇的青石板路覆了层厚白,踩上去咯吱响。傻妞蹲在铺子里的炭盆旁,正往布包里装豆干——有芝麻的、桂花的,还有新做的梅干菜味,每块都用油纸包得整齐,是要给周先生的伙计捎去江南的。
“再装两斤!”她往布包里又塞了把,指尖沾了点酱渣,“让周先生多尝尝,开春咱去苏州,也好知道该多做哪种。”
杨永革正蹲在灶前修石磨,闻言直起腰,手里的凿子往磨眼里敲了敲:“装十斤够了,多了怕路上坏了。”他往窗外瞅,雪片落得急,运河上的船都泊在码头,桅杆上挂着雪,像披了层白棉,“栓子去村里送年货了?让他早点回来,明儿得去码头问问开船的日子。”
“早让二柱去催了!”傻妞把布包系紧,红绳在包上绕了三圈,“昨儿给春桃她们寄了年货,有咱腌的酱肉,还有给秀莲嫂子的花布,让石头他娘帮忙捎去的。”
正说着,栓子顶着身雪从外面进来,棉帽上落满了白,进门就跺脚:“杨大哥!掌柜的!村里都安排妥了!春桃嫂子说作坊的酱缸都封好了,让咱放心去苏州!”他往灶旁的炭盆凑,冻得直搓手,“对了,码头的船老大说明儿就能开船,雪小了,运河没冻实。”
“那正好!”傻妞眼睛亮了,往炕上的包袱瞅——早就收拾好了,有她的新棉袄,杨永革的布鞋,还有块从家里带的老酱汤,装在陶罐里,裹了三层棉布,“咱明儿一早就走!”
夜里睡得不安稳,傻妞总往窗外瞅,雪光映得窗纸亮堂堂的,像挂了盏灯。杨永革知道她心焦,攥着她的手往怀里带了带:“睡吧,明儿还得赶路呢。”
“睡不着。”傻妞往他怀里钻了钻,鼻尖蹭着他的棉袄,“总想着苏州的铺子啥样,是不是真像周先生说的,门口能停大船。”
“准比这儿热闹。”杨永革往她额头上亲了口,“等去了,先找个客栈住下,让周先生带着咱看铺面,看中了就定下,开春就能开张。”
傻妞“嗯”了一声,听着他匀匀的呼吸声,慢慢眯了眼。梦里都是苏州的模样——运河边的铺子挂着“豆香居”的招牌,红得亮堂;周先生站在门口笑,手里还拿着块梅干菜豆干;她和杨永革蹲在院里晾豆干,阳光暖乎乎的,风里都是桂花香。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两人就背着包袱往码头去。二柱和石头站在铺门口送,石头手里还攥着块豆干,往傻妞手里塞:“掌柜的路上吃!”
“留着自己吃。”傻妞捏了捏他的脸蛋,“看好铺子,等咱从苏州回来给你带糖人。”
运河上的船已经升了帆,雪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得帆面亮闪闪的。周先生的伙计早等在船上,见他俩来,赶紧往下递跳板:“杨掌柜!傻妞掌柜的!周先生在苏州等急了,说给你们备了好酒!”
傻妞踩着跳板上船,船板晃了晃,杨永革赶紧扶着她的胳膊。进了船舱,里头暖乎乎的,炭盆燃得旺,桌上摆着热茶和点心。“坐!”伙计往桌边让,“这船走得稳,七八天就能到苏州。”
船慢慢离了码头,傻妞扒着船窗往外瞅——古镇的铺子越来越小,运河边的老槐树缩成个小黑点,二柱和石头还站在码头挥手,像两个小泥点。她鼻子突然有点酸,往杨永革身边靠了靠:“咱走了,二柱能看好铺子不?”
“放心吧。”杨永革往她手里塞了块点心,“二柱机灵,栓子也靠谱,错不了。”
船顺着运河往南走,越走越暖。过了两日,雪化了,两岸的柳树枝条上冒出点嫩黄,风里带着水汽的软,不像北方那么凛冽。傻妞天天扒着船窗瞅,见运河边的房子换了模样——墙是白的,瓦是青的,门口摆着花盆,连船工的吆喝声都带着点软乎乎的调子。
“你看!”她拽着杨永革的袖子往窗外指,岸边有个小码头,停着艘画舫,舱上雕着花,挂着红绸子,“那船真好看!比咱古镇的花船还亮堂!”
杨永革顺着她的目光瞅,笑着点头:“到了苏州,让周先生带咱坐画舫逛逛。”
船上的日子过得快,每日除了看景,就帮着伙计整理豆干,傻妞还教伙计烤豆干的法子,说:“烤得焦点才香,配茶正好。”伙计学得认真,没多久就烤得有模有样。
第七日傍晚,船终于到了苏州府。刚靠近码头,就见周先生站在石阶上等,穿件月白绸衫,手里摇着折扇,见他俩来,赶紧迎上来:“杨兄弟!傻妞掌柜的!可算盼着你们了!”
傻妞跳上岸,往周围瞅——苏州的码头比古镇的热闹十倍,货船挤得满满当当,有运丝绸的、运茶叶的,还有运瓷器的,吆喝声、船笛声混在一起,听得人心里发颤。岸边的铺子挨着铺子,门脸都雕着花,挂着绸缎幌子,比画里的还好看。
“周先生!”她往周先生手里塞了块梅干菜豆干,“尝尝!路上没坏!”
周先生捏着尝了尝,笑着点头:“比上次的还入味!走!我给你们安排了客栈,就在运河边,离我寻的铺面不远。”
客栈果然在运河边,是座两层的小楼,楼上的窗户正对着码头。傻妞趴在窗台上瞅,见画舫从楼下慢慢划过,舱里传来弹琵琶的声儿,软乎乎的,像棉花糖。“这地方真好。”她回头瞅杨永革,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比咱古镇还热闹!”
“先歇一晚,明儿去看铺面。”杨永革把包袱往桌上放,从里面拿出装酱汤的陶罐,“这酱汤得好好存着,明儿去买口缸装上。”
第二日一早,周先生就来接他俩。铺面果然在运河边,三间青砖瓦房,门脸比古镇的宽,窗户是雕花的木格窗,擦得亮闪闪的。往里走是个小院子,院子里有棵石榴树,枝桠上还挂着去年的干石榴,红彤彤的。后院推开角门就是码头,比古镇的更规整,能停下小货船。
“咋样?”周先生笑着摇折扇,“前儿是卖胭脂的,掌柜的要回乡下,急着出手,要价五百两,我帮你们砍到四百八十两。”
傻妞蹲在院子的石榴树下瞅,见树根旁有口井,井水清得能照见人影,高兴得直点头:“就这个!咱买了!”她拽着杨永革的袖子,“你看这院子,摆晒架正好!后院还能卸豆干,比古镇方便!”
杨永革往屋里走,摸了摸门框——是结实的硬木,没遭虫蛀。又掀开铺地的青砖看了看,底下是夯实的土,不返潮,放豆干准保坏不了。他心里已有了数,回头对周先生说:“多谢周先生!这铺子我们要了,今儿就交定金。”
办契书时,傻妞捏着纸页的手直抖——从村里的小作坊,到古镇的铺子,再到苏州的青砖瓦房,她做梦都没敢想能走到这一步。杨永革见她眼尾发红,悄悄攥了攥她的手,指尖温温的。
付了银子,周先生留他俩去茶馆吃饭。苏州的茶馆比古镇的讲究,桌子是红木的,椅子上垫着软垫,窗外就是运河,画舫慢悠悠地划。菜也新鲜——有清蒸鱼,嫩得像豆腐;有炒虾仁,白生生的;还有碗汤,里面飘着嫩笋,鲜得人直咂嘴。
“尝尝这个!”周先生往傻妞碗里夹了块糕点,“苏州的定胜糕,甜糯糯的,寓意好。”
傻妞咬了口,糯米混着豆沙香,甜得舌尖发颤:“比咱村里的米糕好吃!”她突然想起啥,往杨永革手里塞了块,“咱也做!往豆干里掺点豆沙,做甜豆干!”
杨永革笑着点头:“成,等铺子收拾好了就试。”
吃完饭,周先生带着他俩在苏州府转。街上的人穿得讲究,妇人头上插着花,姑娘们梳着发髻,连卖糖人的担子都雕着花。傻妞瞅着啥都新鲜——见布庄门口挂着绣着花的绸缎,拽着杨永革就往里钻:“我要做件绣豆子的棉袄!”
杨永革拗不过她,只好让掌柜的扯了布,又请绣娘绣豆子,傻妞站在旁边瞧,看着针脚在布上慢慢爬,笑得嘴都合不拢。
回客栈时,路过家瓷器铺,傻妞又停住脚——铺子里摆着些小瓷盒,白生生的,上面画着花鸟。“咱买几个!”她指着盒子说,“装豆干正好!比木匣好看!”
杨永革买了十个,傻妞挨个摆在桌上看,哪个都舍不得放下。周先生笑着摇头:“傻妞掌柜的这是要把苏州的好东西都搬回去?”
“才不!”傻妞抱着瓷盒笑,“咱要在苏州做更好的豆干,让他们都知道‘豆香居’!”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忙着收拾铺子。杨永革带着从古镇雇的伙计搭晒架、修灶房,傻妞则去买酱缸、石磨,还去集市上寻好豆子——苏州的豆子比北方的圆润,磨出的浆更细,傻妞尝了尝,高兴得直拍巴掌。
周先生也常来帮忙,有时带些江南的香料,说:“往酱汤里加点点沉香,豆干更添层香。”有时带个懂行的木匠,说:“这柜子得做带屉的,放豆干不返潮。”
有天傍晚,傻妞正蹲在院里晾豆干,见个老妇人拎着篮子从门口过,篮子里装着些新鲜的荠菜。傻妞赶紧喊住她:“大娘!这菜卖不?”
老妇人笑着点头:“卖!姑娘要多少?”
“都要了!”傻妞把荠菜往盆里放,“咱做荠菜豆干!切碎了拌酱汤里,准香!”
老妇人见她实在,又多送了把春笋:“这个也给你!切了炒豆干,鲜得很!”
傻妞谢了老妇人,抱着荠菜往灶房跑,杨永革正蹲在灶前烧火,见她进来,赶紧往灶上的锅瞅:“又琢磨新花样?”
“嗯!”傻妞往锅里倒了点油,“荠菜豆干!江南的野菜,准好吃!”
荠菜切碎了,混着酱汤往豆干上抹,再放在灶上烤,香味飘得满院都是。刚烤好,周先生就来了,手里拎着坛酒:“我带了坛女儿红,咱尝尝!”
捏着荠菜豆干,喝着女儿红,运河上的风吹进来,带着水汽和柳花香。傻妞靠在杨永革肩上,往窗外瞅——月亮升起来了,照得运河水面亮闪闪的,画舫上的灯笼像串会动的星星。
“杨永革,”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软,“咱真的在苏州了。”
“嗯。”杨永革往她手里塞了块豆干,“以后就在这儿扎根了。”
傻妞嚼着豆干笑,甜得眼睛都眯了。她想起刚在村里开作坊时,杨永革蹲在磨旁跟她说,日子会慢慢好的;想起在古镇铺子里,两人看着豆干被装上大船,心里揣着盼头;如今,真的在苏州有了铺子,有了院子,有了满院的豆香。
“等开春开张,咱请周先生吃豆腐宴!”她举起酒碗,跟杨永革碰了碰,“做十样豆干,八样豆腐,让他尝尝咱的本事!”
“成!”杨永革笑着仰头喝了口酒,“再请苏州的街坊都来尝尝,让‘豆香居’的名字在苏州扎根!”
运河上的画舫慢慢划过,琵琶声软乎乎的;院里的石榴树在风里摇,枝桠上的干石榴晃悠悠的;灶房里的酱汤咕嘟冒泡,混着荠菜香往出飘。傻妞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在苏州,他们要做带豆沙的甜豆干,做加春笋的鲜豆干,还要把北方的芝麻豆干、桂花豆干都带来,让南来北往的人都知道,有个叫傻妞的掌柜,做的豆干最香。
而只要身边有杨永革,有这口老酱汤,有手里的豆干,不管是在村里、古镇,还是这苏州府,日子都能过得像刚烤好的荠菜豆干,鲜津津的,暖乎乎的,咬一口,满是往后的甜。
夜里躺在客栈的炕上,傻妞还在摸那些瓷盒,每个盒子都光滑得很。杨永革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别摸了,明儿还得早起呢。”
“我高兴嘛。”傻妞转过身,往他嘴里塞了块豆干,“你说咱咋这么能呢?”
杨永革嚼着豆干笑:“不是咱能,是咱肯用心。只要好好做,往后‘豆香居’的名字,准能传遍江南。”
窗外的月光亮堂堂的,照在墙上刚贴的“豆香居”红纸上,也照在两人脸上。傻妞靠在杨永革怀里,听着运河上的船笛声,还有远处的弹唱声,心里踏实得很。她知道,不管走多远,只要两人在一起,用心做豆干,日子就总能像这运河的水,源源不断的,把“豆香居”的豆香,带得更远、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