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冷面王与复仇妃的盛世棋局 > 第二十三章 对镜削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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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心苑夜探的惊悸与假山洞内的逼仄,如同浸骨的寒潮,在崔锦书心头萦绕不去。然王府的日子,并不会因暗夜的波澜而停滞。翌日的晨省,依旧如同设定好的戏码,准时开场。

颐宁轩内,气氛比往日更显凝滞。或许是因库房钱禄被黜,又或许是因昨夜巡夜护卫的惊扰,苏太妃今日的脸色较之平日的苍白空洞,更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阴郁与焦躁。她端坐于上首,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捻动的速度却比平日快上几分,透着一股心浮气躁。

崔锦书依礼问安,垂眸敛目,姿态恭顺得无可指摘。她今日特意选了一身颜色更素净的雨过天青色宫装,发髻间也只簪了寥寥几支珠花,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句例行公事般的、干巴巴的问答之后,苏太妃的目光,如同盘旋已久的秃鹫,终于落在了崔锦书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一种压抑的不满,还有一种被冒犯后的、冰冷的怨怼。

“听闻昨日,王妃处置了库房的钱管事?”苏太妃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佛珠捻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崔锦书心头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回母妃,钱管事年事已高,行事难免糊涂,于账目和规矩上多有疏漏。臣妾既蒙王爷信任,掌管中馈,自当整肃规矩,以儆效尤。”

“糊涂?疏漏?”苏太妃重复着这两个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钱禄在府中当差二十余年,经手钱物无数,从未出过差错。怎么王妃一来,他便又糊涂又疏漏了?莫非是这王府的风水,与王妃相克不成?”

这话已是极其不善,近乎直接的指责!

侍立在一旁的赵嬷嬷等人,皆垂首屏息,大气不敢出。

崔锦书微微抬眸,迎上苏太妃那双隐含怒意的眼睛,声音依旧平稳:“母妃言重了。风水之说,虚无缥缈。臣妾只是就事论事,依府规行事。若钱管事果真清白,账目清晰,臣妾又岂能无端责罚?”她的话,软中带硬,将“府规”和“账目”抬了出来。

苏太妃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她猛地将佛珠拍在身旁的小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府规?好一个府规!”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挑战权威的尖锐,“这王府里的旧例规矩,莫非在王妃眼里,都成了摆设?是不是连我这老太婆的话,也成了耳旁风?!”

“臣妾不敢。”崔锦书微微垂首,语气却并未退缩,“只是王爷有命,府中一应内务,皆由臣妾决断。臣妾不敢不尽心。”

“王爷!王爷!”苏太妃像是被这两个字彻底刺痛,猛地站起身,胸膛微微起伏,苍白的脸上涌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你口口声声王爷!莫非仗着王爷宠信,便可在这府中为所欲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她几步走到崔锦书面前,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在她脸上刮过:“我倒要问问,你这般雷厉风行,铲除异己,究竟是想整顿家务,还是……别有用心?!”

这话已是极其严重的指控!厅内空气瞬间冻结!

崔锦书的手指在袖中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镇定:“母妃何出此言?臣妾所为,皆是为王府着想,不敢有半分私心。”

“没有私心?”苏太妃冷笑一声,猛地伸出手,“既无私心,便将王府的对牌钥匙交出来!内务繁杂,你年轻识浅,难免被人蒙蔽!还是交由本宫身边的老人打理,更为稳妥!”

图穷匕见!

她竟是要直接夺权!以长辈和太妃的身份,强行收回代表管家权力的对牌钥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崔锦书身上!赵嬷嬷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

崔锦书看着苏太妃伸到面前的那只保养得宜、却微微颤抖的手,心底一片冰寒。她知道,此刻若是交出对牌,便意味着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顷刻付诸东流,更会助长苏太妃的气焰,日后在这王府将再无立足之地!

绝不能交!

但她也不能公然抗命!那是忤逆尊长,苏太妃完全可以借此大做文章!

电光火石间,崔锦书脑中念头飞转。她脸上缓缓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惶恐,微微后退半步,声音带着一丝怯懦:“母妃……对牌钥匙事关重大……王爷吩咐……”

“王爷那边,本宫自会去说!”苏太妃步步紧逼,手指几乎要戳到崔锦书脸上,“怎么?本宫的话,如今在这王府里,竟不如一个对牌好使了?!还是你根本就想独占权柄,架空本宫?!”

她的声音越发尖利,情绪显然已有些失控。

就在这剑拔弩张、几乎一触即发的时刻——

崔锦书似乎被她的气势所慑,脚下又是一个踉跄,身体微微向后一仰,看似无意地撞到了身后博古架上摆放着的一面硕大的、鎏金缠枝莲纹的铜镜!

铜镜被撞得晃动了一下,角度微微偏转。

此时,窗外云层恰好散开一缕,一道格外炽烈耀眼的晨光,如同利剑般穿透高窗的茜纱,不偏不倚,正好照射在那面微微偏转的铜镜之上!

锃亮的镜面瞬间将那道炽烈的光线,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反射出去!

光斑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和恶意,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刺向了正咄咄逼人、情绪激动的苏太妃的双眼!

“啊——!”

苏太妃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到刺眼的光线正面击中双目!她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惊叫,下意识地猛地闭上眼睛,连连后退!双手胡乱地在眼前挥舞,仿佛要驱散那令人不适的强光!

那光线不仅刺眼,更仿佛带着某种灼热感,让她瞬间泪流满面,眼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和剧烈的酸涩刺痛!

“娘娘!”

“太妃娘娘!”

赵嬷嬷等人惊呼着围拢上去,厅内顿时一片混乱!

崔锦书也“惊慌失措”地站直身体,脸上带着“惶恐”和“无辜”:“母妃!您怎么了?臣妾不是故意的!这镜子……”

苏太妃被强光刺激得一时睁不开眼,又惊又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崔锦书的方向,声音嘶哑:“你……你放肆!你竟敢……”

就在这时——

一个沉稳冷澈的声音,如同冰泉般骤然响起,打破了厅内的混乱:

“何事喧哗?”

李承民的身影出现在厅门口。他不知何时到的,似乎已将方才的混乱尽收眼底。他迈步走入,目光先是扫过泪流满面、狼狈不堪的苏太妃,随即落在“惊慌”立于镜旁的崔锦书身上。

“王爷!”赵嬷嬷如同见到救星,连忙哭诉,“王爷您可来了!王妃她……她竟用镜子反射日光,惊扰太妃娘娘凤目!娘娘凤体欠安,怎能受此惊吓啊王爷!”

苏太妃也勉强睁开红肿流泪的眼睛,指着崔锦书,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承民!你看看!这就是你娶的好王妃!她……她这是要弑母啊!”

面对如此指控,崔锦书只是微微垂首,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后的平静:“臣妾无意碰撞镜架,惊扰母妃,臣妾罪该万死。”她绝口不提对牌之争,只认“碰撞”之罪。

李承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苏太妃的狼狈愤怒,崔锦书的“无辜”委屈,以及那面角度“恰好”的铜镜……一切似乎不言而喻。

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缓步走到苏太妃面前,仔细看了看她依旧红肿流泪、难以完全睁开的眼睛,眉头微蹙。

“母妃受惊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随即转向身后随从,“即刻传太医。”

然后,他才将目光转向崔锦书,语气平淡:“王妃并非有意,只是这铜镜摆放的位置,确实欠妥。光线强烈,易伤目力。”他轻描淡写,将一场可能的“弑母”冲突,定性为“摆放欠妥”。

苏太妃闻言,气得几乎要晕厥过去:“承民!你……你竟还帮她说话?!”

李承民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质问,继续对崔锦书道,声音却微微提高,确保厅内所有人都能听见:“王妃近日操劳,眼神似乎也有些不适?可是昨日核对账目,过于疲累?”

崔锦书心领神会,立刻微微蹙眉,抬手轻轻揉了揉额角,声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谢王爷关怀,臣妾……确是有些目眩,许是昨日未曾歇好。”

“既如此,”李承民的声音不容置疑,“便更需静养。日后晨省之礼,暂且免了。府中一应琐事,母妃也不必再劳心费神,安心颐养天年便是。”

他这话,看似关怀,实则瞬间剥夺了苏太妃过问府务、甚至接受晨省的权利!等同于将她彻底架空!

苏太妃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连眼睛的刺痛都忘了:“你……你说什么?!”

李承民却不再看她,目光扫向赵嬷嬷等人,声音陡然转冷:“太医来时,便说太妃娘娘凤目受惊,需要绝对静养。传本王令,即日起,封闭静心苑,任何人不得随意打扰太妃清静。一应饮食用药,皆由王妃亲自把关。”

封闭静心苑!任何人不得打扰!饮食用药由王妃把关!

这已不是架空,这是彻彻底底的软禁!

苏太妃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指着李承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化作一声绝望的哽咽,被赵嬷嬷等人慌忙扶住。

李承民面无表情,仿佛只是下达了一道再平常不过的命令。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面依旧反射着些许光斑的铜镜,目光在崔锦书脸上一掠而过,眼底深处,一丝极快的、难以捉摸的光芒一闪而逝。

“王妃既也目眩,便回去好生歇着吧。”他淡淡道,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

“臣妾遵命。”崔锦书微微屈膝,垂下的眼帘掩去了所有情绪。

她转身,缓步走出颐宁轩。身后,传来苏太妃压抑不住的、绝望而愤怒的哭泣声,以及赵嬷嬷等人惊慌的安抚声。

阳光透过廊庑,洒在她身上,温暖却虚假。

一场晨省,一面铜镜。

反射了日光,也折射了人心。

剥夺了权柄,也奠定了新的格局。

而这深宫之中的博弈,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