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最后一场雨停了,阳光把礼堂的地板晒得发烫。我蹲在舞台角落拆荧光灯笼,竹架上还缠着去年的彩条,被雨水泡得发潮,一扯就碎成细条。张慕星抱着个玻璃罐蹲过来,罐子里泡着樱花标本,花瓣在福尔马林里舒展着,像把春天永远锁在了透明的琥珀里。
“林晓晓说,暑假要去周晚学姐的咖啡馆打工。”她用镊子夹起片泡软的荧光叶,往标本罐里放,绿色的汁液在液体里晕开,像滴进水里的颜料。我盯着她的手腕——那道疤痕已经淡成浅粉色,被她用银色的细手链遮住了,手链上挂着颗小铃铛,一动就叮当作响,是上周我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的。
拆到灯笼底部时,发现张慕星糊纸时偷偷藏了东西——是我们运动会那天的照片,被透明胶带封得严严实实。照片上,我正追着反向跑的她穿过人群,背景里的林晓晓举着相机,大橘猫叼着荧光叶从镜头前窜过。“当时怕被老师发现,”她的指尖划过照片上我的脸,“特意藏在最里面。”
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林晓晓抱着个纸箱从礼堂后门摔进来,相机挂在脖子上晃悠,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全是我们收集的荧光叶标本,有的夹在字典里,有的做成了书签,最底下还压着张电影院的票根,边角已经磨得发毛。“总务处要清空旧物柜,”她爬起来拍着裙子上的灰,“再不来拿,这些宝贝就要被当垃圾扔了!”
我们三个趴在地上捡标本,张慕星突然“呀”了一声,从片干枯的荧光叶背面揭下张小纸条。是用铅笔写的,字迹已经模糊了:“周六下午三点,图书馆老位置见,给你带了樱花饼干。”没有署名,但笔画末尾的小弯钩,和十年前周晚学姐的字迹如出一辙。
“这是……”我刚要问,张慕星突然拽着我的手往图书馆跑,帆布鞋踩过积水的操场,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图书馆的老位置在靠窗的角落,阳光透过爬山虎的缝隙照进来,在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我们趴在地上往书架底下看,果然摸到个铁盒子,打开时,里面的樱花饼干已经受潮发软,包装纸上画着片荧光叶,旁边写着“2014年6月”。
“是他们毕业前留下的。”张慕星拿起块饼干,小心翼翼地掰了掰,“居然藏了这么久。”林晓晓突然指着盒子底层,那里压着张课程表,背面用荧光笔写着行字:“如果夏天来得太快,就把樱花做成标本等秋天。”字迹旁边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头顶飘着片荧光叶。
回礼堂的路上,撞见王老师抱着摞旧书往办公室走,最上面那本是《春醪集》,正是我们当年在图书馆找到的那本。“要放暑假了,”他把书往我们怀里塞,“这些就留给你们吧,当年周晚他们也是这么传下来的。”翻开扉页,发现夹着张毕业照,十年前的文(2)班学生挤在樱花树下,周晚学姐举着荧光叶,陈默学长偷偷往她手里塞着什么,两人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张慕星突然把脸埋进书里,肩膀轻轻发抖。我凑过去看,她正在用荧光笔在照片背面写字:“2025年6月,我们也在这里。”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能听见她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好像……突然有点舍不得夏天来。”
林晓晓突然举起相机:“来拍张照吧,就当提前给夏天留个纪念!”她把纸箱里的标本全倒在地上,我们趴在荧光叶中间,张慕星的手链缠在我手腕上,铃铛叮叮当当地响。相机闪光的瞬间,大橘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叼着片最大的荧光叶跳上我们的肩膀,把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展翅的绿蝴蝶。
傍晚收拾东西时,张慕星把所有标本都放进那个玻璃罐,和樱花标本摆在一起。阳光透过罐子照进来,荧光叶的绿和樱花的粉混在一起,在墙上映出片温柔的光斑。“其实我查过了,”她突然说,“荧光叶到了夏天会变成黄色,像向日葵一样朝着太阳转。”
我从口袋里摸出样东西——是片刚摘的新鲜荧光叶,用红绳系着,末端挂着颗樱桃形状的铃铛。“给你的暑假礼物,”往她脖子上挂时,铃铛的响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这样就算叶子变黄了,我也能找到你。”
她突然踮起脚,在我脸颊亲了下,像片樱花轻轻落下。“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她从书包里掏出个布偶,是用荧光布缝的小猫,眼睛是两颗粉色的纽扣,“林晓晓教我缝了三个晚上,针脚有点歪……”
话没说完就被礼堂的广播打断,校长的声音透过喇叭传过来,带着点夏天特有的慵懒:“请各班同学打扫卫生,准备迎接暑假……”我们相视而笑,抱着玻璃罐往教室跑,手链和铃铛的响声混在一起,像支轻快的歌。
路过公告栏时,看到上面贴了张新通知:“校园荧光叶保护协会招新,会长:张慕星,副会长:凌甜甜”,下面画着片荧光叶,旁边歪歪扭扭地签着我们俩的名字。林晓晓举着相机站在通知前,笑着朝我们挥手:“快来合影,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官方身份’!”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玻璃罐里的樱花标本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粉,像把春天的甜悄悄藏进了夏天的预告里。我突然明白,所谓告别从来不是结束,就像荧光叶会变黄,樱花会结果,那些藏在标本里的故事,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带着夏天的风,重新回到我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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