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初夏的午后,江城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这种热并非盛夏那种铺天盖地的灼烤,而是带着南方特有的湿黏,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座城市笼罩其中。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层黏稠的湿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重感,让人感觉肺叶都被浸得沉甸甸的。
刚上完一堂枯燥乏味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课程,林风昏昏沉沉地走出教学楼。这门课安排在每周一下午两点到四点,正是人体生物钟最昏聩的时候。讲台上,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用平稳得近乎单调的语调讲解着剩余价值理论,那些抽象的概念和拗口的理论如同催眠曲般,让整个阶梯教室都弥漫着浓重的睡意。林风坐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强撑着眼皮记了几行笔记,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睡神的召唤,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几下,最后干脆趴在堆满课本的课桌上,任由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游离。此刻走出教学楼,脑子里还回荡着老师催眠曲般的声音,那些“商品的二因素”“劳动的二重性”似乎还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像一团团理不清的乱麻,挥之不去。
他习惯性地走向学校后街。那里是江城市属大学区的美食天堂,聚集了来自天南海北的小吃摊点,从热气腾腾的武汉热干面、三鲜豆皮,到冰镇爽口的长沙臭豆腐、四川冰粉,应有尽有。对于刚刚从枯燥课堂中解放出来的学生们来说,后街不仅是解决温饱的地方,更是放松身心的乐园。林风此刻最大的愿望,就是去那里的“王记水果摊”买个冰镇西瓜解解暑——那种用井水镇过的麒麟瓜,一刀切下去,红瓤黑籽,汁水四溢,咬上一口,清甜冰凉的感觉瞬间就能驱散所有的昏沉和闷热,顺便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一下。
后街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下午四点多,正是学生下课、上班族下班的高峰期,狭窄的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电动车的喇叭声、摊主的吆喝声、学生们的说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充满活力的市井交响。各种小吃的香气在空气中交织、碰撞——刚出锅的葱油饼散发着浓郁的芝麻香,麻辣烫的汤底咕嘟咕嘟冒着泡,飘来阵阵麻辣鲜香,还有糖炒栗子的焦糖味、烤红薯的甜糯味、炸鸡排的油香味……这些气味混杂着行人身上的汗味、路边汽车驶过扬起的尾气,构成了一种独特的、属于大学后街的市井气息。这种气息虽然有些杂乱无章,甚至带着点烟火气的粗犷,但却充满了真实而鲜活的生活味道,与校园里象牙塔的纯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林风感到一种久违的放松。
林风一边走,一边低头刷着手机。微信朋友圈里,有人晒出了刚考完的英语六级成绩,有人分享了周末去东湖绿道骑行的照片,还有人在吐槽学校食堂今天的饭菜。他随意地滑动着屏幕,时不时点赞评论几句。脑子里则在盘算着晚上的安排:是约上室友张胖子和李涛开黑打几局《英雄联盟》,最近他们正在冲击钻石段位,就差临门一脚了;还是独自留在宿舍,打开电脑,看一部新出的科幻电影《星际穿越》?据说这部片子口碑爆棚,画面震撼,适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沉浸其中,享受一下难得的独处时光。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看电影,就再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上一包薯片和一罐冰镇可乐,那简直是完美的搭配。
就在他走到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准备横穿马路时,意外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那是一辆银灰色的小型货车,车身上印着“江城物流”的字样,车厢里堆满了用绿色帆布包裹的货物,捆扎的绳索勒得很紧,但还是能看出货物堆得有些过高,让整个车身显得头重脚轻。货车原本是沿着街道右侧行驶的,但不知为何,它的速度突然快了起来,而且方向开始变得有些飘忽不定。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般的刹车声响起,“吱——嘎——!”声音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林风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那辆货车的车头猛地向左侧一偏,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浓烈的焦糊味,车身歪歪扭扭地朝着人行道冲了过来,目标正是毫无防备的林风!
而此时的林风,正因为手机上一条猫咪跳芭蕾的搞笑短视频而分心,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致命的危险正在以雷霆万钧之势逼近。他的瞳孔里还残留着视频里猫咪笨拙又可爱的身影,对近在咫尺的死亡阴影一无所知。
“小心!”周围的人们首先发现了危险,惊呼声此起彼伏,声音中充满了恐慌和焦急。
“快躲开!车失控了!”一个离林风较近的大妈反应极快,伸出手试图拉他一把,但已经太迟了。货车巨大的阴影如同死神的披风,瞬间笼罩了林风。他只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大推力从侧面袭来,仿佛被一头狂奔的公牛狠狠撞中。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失去了控制,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绝望的抛物线,然后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水泥地上。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骨骼与地面撞击的脆响,林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全身,从四肢百骸涌向大脑,尤其是后脑勺,像是被一柄沉重的铁锤狠狠砸了一下,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开始迅速模糊不清。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流下,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刺目的鲜红。
混乱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快叫救护车!”“有人被撞了!”,也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打他的脸颊,试图唤醒他。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周围发生了什么,但眼皮却重若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不断吞噬着他残存的意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和寒冷,生命力正从他的身体里飞速流逝。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才二十岁,大学还没毕业,还没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还没来得及实现对爷爷的承诺……无数的念头和遗憾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最终都归于一片沉寂的黑暗。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完蛋,即将坠入无边深渊的时候,他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硬物硌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是他早上出门时,从床头柜上随手揣进口袋的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他小时候爷爷送的。林风的爷爷是个朴实的农民,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块玉佩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具体哪个朝代已经说不清了。它通体呈一种暗沉的青灰色,质地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些粗糙,表面也没有任何精美的雕饰,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天然纹路,看起来灰扑扑的,毫不起眼,扔在地上恐怕都没人会捡。林风小时候觉得它不好看,还闹着不肯戴,是爷爷好说歹说,告诉他这是祖宗的念想,能保平安,他才勉强接受。后来爷爷去世了,林风就一直把它当个念想,偶尔会带在身上,感受着那份来自祖辈和亲人的温暖。此刻,这块冰冷的玉佩正被他胸口不断涌出的热血浸染,原本暗沉的表面似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光泽,开始散发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这种温热感非常奇特,不同于人体的体温,它带着一种古老而沉静的气息,逐渐从玉佩接触的皮肤处蔓延开来,仿佛有一股沉睡了千年的神秘力量,正在他濒临死亡的身体里悄然苏醒。
紧接着,一阵更加剧烈的刺痛从玉佩接触的地方传来,比刚才被车撞的疼痛还要猛烈数倍!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胸膛,然后迅速分裂成无数细小的针,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所过之处,带来一种既痛苦又奇异的麻痒感。最后,这些“针”全部汇聚到他的双眼,让他的眼睛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又痛又胀,仿佛有两颗滚烫的煤球在眼眶里滚动。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音嘶哑而微弱,充满了无助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喂,同学,你怎么样?醒醒!别睡!”一个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年轻女孩的清脆,又夹杂着浓浓的关切和紧张。林风后来才知道,这是附近大学医学院的学生,正好路过,第一时间上前对他进行了初步的急救处理。
林风的意识在剧痛和黑暗中沉沉浮浮,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像是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洗礼,那种灼烧般的痛感几乎让他无法承受,仿佛眼球随时都会炸裂开来。他想尖叫,想挣扎,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股神秘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钟,也许是一个世纪,那灼烧般的痛感如同潮水般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舒爽的感觉,仿佛干涸龟裂的河床迎来了甘霖,滋润着每一寸干裂的土地,又像是在炎炎夏日里喝下了一口冰镇酸梅汤,从舌尖一直凉到心底。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起初,视线是模糊一片的,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但很快,这种模糊感就迅速消退,眼前的世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呈现在他的眼前。他甚至能看清围观人群中每个人脸上细微的表情——那个大妈紧锁的眉头,那个司机脸上的恐惧和汗水,还有那个蹲在他身边的医学院女生眼中的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专业冷静。远处街道招牌上的小字,以前他需要眯起眼睛才能勉强看清,现在却如同近在眼前一般清晰;连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每一粒的形状都仿佛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我没事。”林风挣扎着想坐起来,喉咙里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旁边的人连忙伸手扶住他,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他。有人递过来一瓶水,那个医学院女生用干净的纸巾蘸着水,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块玉佩还在,安然无恙地躺在贴身的口袋里。只是触手温润,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坚硬,反而带着一丝人体的温度,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他晃了晃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努力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失控的货车、飞出去的身体、剧痛、黑暗……还有玉佩带来的灼热和清凉。刚才那诡异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濒死时产生的幻觉吗?还是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来的后遗症?这些问题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像一团团迷雾,让他感到困惑不已。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最终停在了路边。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匆匆跑来,对林风进行了更详细的检查:测血压、听心跳、检查瞳孔……一系列操作有条不紊。
“血压有点低,头部有外伤,可能有脑震荡。”一个医生一边检查一边说道,“小伙子,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头有点晕,身上疼……但好像……没什么大事。”林风如实回答。他确实感觉浑身酸痛,尤其是被撞到的胳膊和摔在地上的后背,但那种最初的、仿佛要散架的剧痛已经减轻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以忍受的钝痛。更奇怪的是,他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似乎比车祸前还要好,大脑也异常清醒,之前因为上课而产生的昏沉感一扫而空。
医护人员对他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处理,发现他虽然看起来伤势吓人,额头和手肘有皮外伤,流了不少血,但幸运的是,似乎没有伤及内脏和骨头,只是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和软组织挫伤。他们建议他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比如CT扫描,以排除颅内出血的可能。
林风婉拒了。一方面,他确实感觉自己没什么大碍,除了有点头晕和身体酸痛外,并没有其他不适,反而……他感觉自己的眼睛似乎变得格外明亮,看周围的东西也比以前清晰了许多,连远处几百米外公交站牌上的公交线路图都看得一清二楚,这种变化让他感到既惊讶又疑惑。另一方面,他身上没带多少钱,去医院做检查肯定要花不少钱,他不想给远在乡下的父母增加负担。
“真的不用去医院吗?你刚才被撞飞出去那么远,还是检查一下放心。”那个一直照顾他的医学院女生不放心地劝道,她的胸前挂着校牌,上面写着“陈曦,临床医学专业大三”。
“谢谢你,陈曦同学。我真的没事,可能就是有点轻微脑震荡,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林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让她放心。他挣扎着站起身,虽然还有些踉跄,但确实比刚才刚被撞到时好了很多。
货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刻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不停地向林风道歉:“同学,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刹车……我的刹车突然失灵了!我不是故意的!你要多少钱,我赔!只要你没事就好!”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被吓坏了。
林风看他也不是故意的,而且自己确实没受重伤,心里的火气也就消了大半。他摆了摆手:“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以后开车注意点,检查好车况。”说完,他拒绝了司机要送他去医院或者赔偿的提议,在周围人群复杂的目光中,踉跄着向学校走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握着口袋里那块依旧温热的玉佩,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一丝莫名的悸动。那块原本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玉佩,在沾染了他的鲜血之后,似乎发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化。而那种变化,又以一种神秘的方式,馈赠给了他——至少,他的视力变得超乎寻常的好,身体的恢复能力也似乎增强了。
难道,这块看似普通的祖传玉佩,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是爷爷说的“能保平安”,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还赋予了他某种特殊的能力?林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抬头望向远处天边绚烂的晚霞,晚霞的每一抹色彩,每一缕光影,都清晰得如同就在眼前。
他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这块神秘的祖传玉佩,将彻底改变他原本平凡而普通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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