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掀起她破烂的衣角,露出细瘦却笔直的腿,她眼底的恨意如烈火燎原。
“今天不说清楚,我就吊死在这秦府门口!让全林城县的人都看看,秦县丞是怎么苛待嫡女,宠妾灭妻的。”
话音刚落,她竟真的将脖颈往绳套里又送了半寸。
“二小姐——”门房张二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在地,嘶喊道,“您不能啊,千万别做傻事儿。二小姐,快下来。”
秦小小抱着秦芷宁的双腿,仰天干嚎,哭得声嘶力竭,听着都瘆人。
见此惨景,围观人群炸开了锅,惊叫声,议论声混着风雪,将县丞府门前搅成了沸腾的滚水。
秦友明望着绳套里那张毫无惧色的脸,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寒意——
这个女儿,是回来索命的,跟她娘一样,都是他命里的劫。
雪粒落在秦芷宁枯黄的头发上,瞬间融化成水珠,顺着颧骨滑落,像无声的泪。
巷子里忽然陷入死寂,只有风声在呜咽,仿佛在为这具身体曾承受的苦难哭泣。
秦友明看看门楣上的麻绳,又瞅瞅围观者指指点点的神情,终于服软松口,声音发颤,“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芷宁站在木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冰冷的笑。
想怎么样?
很简单。
拿回属于原主的一切,让所有亏欠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我只想知道,爹为何将我扔去祖籍不闻不问?”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嘲讽道,“我可是你的嫡长女,你知不知道,娘在九泉之下若知道我受尽苛待,会有多痛心?”
最后一句质问掷地有声,秦友明老脸登时紫涨得像块变了色的猪肝。
堂堂县丞纵容亲族虐待嫡女,这“恶毒不慈”的名声一旦坐实,他这身官服怕是都穿不稳。
安姨娘心下大骇,慌忙偷瞄秦友明的脸色,指甲却死死掐进掌心。
这小贱人竟敢当众抖搂祖籍旧事,“刻薄阴毒”的帽子这下是摘不掉了。
尤其是“嫡长女”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似的扎进耳朵。
若秦芷宁是嫡长女,那她的阿玉算什么?
阿玉比这小贱人早生三年,才该是府里最尊贵的小姐。
她越想越恨,牙关咬得咯咯响,却只能强压着不敢当众发作。
围观群众的议论声浪早已掀翻了巷口。
“难怪这姑娘说得凄惨,原来是真被磋磨了九年——”
“亲爹把五岁娃娃扔去老宅不管,这心是石头做的?”
“没瞧见那姨娘脸都白了?指定是她在后头使。”
秦友明被众人的目光刺得如芒在背,那张虚伪的儒雅面具“咔嚓”碎裂,气急败坏地怒吼,“进来再说。”
秦芷宁见气氛烘托到位,主动权已稳稳攥在手中,冷笑一声跳下凳子。
第一步,成了。
但这只是开始。
原主失去的,承受的苦难,她要一点一点连本带利讨回来。
“秦老爷要我进府门,我自然要进。”她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雪地上般清晰,“只是女儿始终想不明白——
当年我年幼丧母,你说让我去祖籍替你尽孝。可我一个五岁稚童,会做什么?能做什么?
难道没有我,祖父祖母就无人侍奉?还是说,秦家的孝子贤孙都死绝了,非得让我一个娃娃去顶罪?”
话锋陡然一转,她目光如刀扫过安姨娘,带着彻骨的寒意,“就算是尽孝,我认了。
可为何大伯一家敢苛待我?为何冬日里我被堂哥推下河濒死,祖父母视若无睹,他们还骂我‘贱骨头’?
为何我被毒蛇咬伤,大伯娘对我连踢带打,大伯关我禁闭想活活饿死我?”
“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想让我死在外面,好让某些人登堂入室,鸠占鹊巢,霸占我娘的嫁妆?”
最后一句质问更如惊雷炸响,也彻底地揭穿了秦友明和安姨娘歹毒之意的真相。
他们俩人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
原来,他们的心思,尽被这个小畜生掌握手中——别看她小,可她什么都清楚明白。
一旁的柳姨娘本想替安姨娘辩解,却被这肃杀气氛吓得喉咙发紧,半句不敢出声。
这些年她靠着依附安姨娘才得些体面,可如今嫡长女归来,她隐约预感——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秦友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女儿当众质问家事,尤其人群里说不定就混着下属眼线,简直是把他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他咬牙低吼,“孽障休要胡说。先进府,有什么话回府再说。”
“回府再说?”秦芷宁挑眉,突然举起那截磨得发亮的麻绳,眼神决绝如赴死。
“我此时不说清楚明白,回了府,就没机会再开口了。毕竟,这府里可是能随时随地要人性命的地方。
当年周嬷嬷不过替我多说了句公道话,转头就被安姨娘寻了由头卖去了偏远矿区,至今生死不知呢。”
猛然提到周嬷嬷,安姨娘和柳姨娘都暗自打了个哆嗦。
秦芷宁不晓得周嬷嬷哪里去了,可她俩十分清楚。
周嬷嬷被她们找了个由头,杖毙了。
秦芷宁猛地将麻绳往门楣上又紧了紧,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她单薄的衣摆上,猎猎作响。
“今日我把话撂在这——要么,爹当着众人的面给我说法,保证我和义妹在府里的安全,严惩当年苛待我的人。
要么,我就死在这府门前,让全林城县的人都看看,秦县丞是怎么逼死自己嫡长女的。”
她的眼神比风雪更冷,比磐石更硬,父女间的对峙像这寒雪天一样,冻得人彻骨生寒。
秦友明看着女儿那双淬了冰的眼睛,突然觉得陌生又恐惧——这个被他扔在祖籍九年的女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小丫头了。
围观人群越聚越多,连隔壁绸缎庄的掌柜,对面酒楼的跑堂都凑了过来,指指点点的声音如针扎般刺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清楚,这事若不尽快妥善解决,丢尽脸面是小,影响仕途才是灭顶之灾。
更何况,若是他县丞府出事,州府通判何家与阿玉得婚事,也将泡汤,他的如意算盘,届时鸡飞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