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石城。
斯托夫男爵的城堡,比瓦里安那座破烂的指挥所要气派百倍。
厚重的石墙上,青黑色的苔藓诉说着岁月的痕迹,塔楼上飘扬的,是斯托夫家族的灰狼旗帜。
此刻,城堡的大厅里,气氛却远不如它的外观那般沉稳。
“你说什么?!”
斯托夫男爵,一个体型肥硕、脑满肠肥的中年人,猛地从他那张铺着兽皮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肚子上的肥肉都晃了三晃。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浑身狼狈的使者菲利普。
“那个泥腿子……那个叫姜源的叛匪,他让你带话给我,要我赔偿一百车粮食,还要……还要写悔过书?!”
菲利普的头埋得更低了,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是……是的,男爵大人。他……他还说,如果三天内看不到粮队,他手下那近千名亡命徒,就要……就要来灰石城,亲自登门拜访……”
“混账!狂妄!”
斯托夫气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他抓起桌上的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以为他是谁?国王吗?一个杀害贵族、注定要被吊上绞刑架的贱民,竟敢威胁我!他以为我斯托夫是吓大的吗?”
大厅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几个侍卫连大气都不敢喘。
菲利普哆哆嗦嗦地补充道:
“大人,他……他还提到了瓦里安勾结兽人的事,说那枚【恶魔附身符】还在他手上……他说,要是把这东西连同您封锁隘口、围困友军的消息送到王都,恐怕……”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斯托夫的怒火上。
他喘着粗气,重新坐回椅子里,眼神阴晴不定。
他当然知道瓦里安的那些破事。
事实上,这片区域的贵族,谁屁股底下没点脏东西?
但知道是一回事,被人拿着当证据威胁,就是另一回事了。
瓦里安死了,死无对证。
可自己封锁隘口,却是众目睽睽。
如果姜源真把事情捅出去,王都那些眼高于顶的大人物们,为了维护所谓的“王国律法”,说不定真会拿自己开刀,来平息军队的怒火。
“那个姜源……他真有那么厉害?瓦里安手下的精锐,就这么被他收拾了?”斯托夫眯起眼睛,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
“何止是厉害,大人。”
菲利普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我亲眼看到他手下的士兵,虽然面有菜色,但那股子气势……就像一群饿狼。而那个姜源,他站在那里,明明穿着最普通的士兵服,却比我见过的任何将军都更有威严。他不是在虚张声势,大人,我能感觉到,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斯托夫沉默了。
他是一个投机者,不是一个战士。
他习惯了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让他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跟一群亡命徒硬碰硬?
他没那个胆子。
“但是,要我向一个泥腿子低头,绝无可能!”
他咬着牙,肥胖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狠辣。
“他不是要粮食吗?给他!他不是要等三天吗?让他等!”
他转向自己的卫队长。
“去,把城里能召集的人手都给我召集起来!所有的佣兵、地痞、流氓,只要能拿得动刀,全都给我雇来!三天后,我要让那个狂妄的小子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我要用他的头颅,来当我的夜壶!”
……
时间,对于黑木隘口的士兵们来说,从未如此漫长。
第一天,在菲利普狼狈离去后,整个营地都沉浸在一种异样的亢奋之中。
士兵们三五成群,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姜源大人是如何用几句话,就把那个趾高气扬的使者吓得屁滚尿流。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斯托夫男爵乖乖送来粮草的景象,连喝那味道古怪的“百草汤”时,都觉得多了几分滋味。
然而,当第二天太阳升起,又缓缓落下时,那股亢奋开始消退了。
现实,冷酷地摆在眼前。
地里的野菜越挖越少,士兵们的肚子也越来越饿。
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感,让他们的情绪变得暴躁易怒。
营地里开始出现窃窃私语。
“大人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斯托夫那老狐狸不吃这一套,带兵打过来怎么办?”
“是啊,我们现在连拉开弓的力气都快没了,拿什么跟人家打?”
“唉,还不如当初冲出去,抢他娘的一票,是死是活也算痛快。”
这些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钻进列昂的耳朵里,让他心烦意乱。
他想呵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他心里,同样也没底。
姜源似乎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没有去安抚人心,也没有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
他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他带着一小队人,将那片被发现的红色黏土和黑色的“石头”运了回来。
然后,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他开始指挥士兵们和泥、制胚。
“大人,我们这是在……玩泥巴?”
那个叫铁头的壮汉,一脸憨厚地挠着头,手里捧着一坨歪歪扭扭的泥胚,看上去像一坨风干的牛粪。
“这叫制陶。”
姜源没有抬头,他的手指灵巧地在转盘上飞舞,一个标准的碗胚在他手中迅速成型。
“有了碗,我们才能更好地存水。有了罐子,我们就能储存食物。这是活下去的根本。”
他又让人挖了一个简易的土窑,将那些黑色的“石头”——煤炭,堆了进去。
当第一缕黑色的浓烟从窑顶冒出,一股远比木柴燃烧更炽烈的热浪扑面而来时,所有围观的士兵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这是什么魔法?”
一个年轻士兵惊恐地问。
“这不是魔法,这是智慧。”
姜源看着熊熊燃烧的窑火,眼神里闪烁着光芒。
“是我们祖先,用来对抗严寒和黑暗的智慧。”
他将第一批烧制好的陶碗和陶罐分发下去。
虽然粗糙,甚至还有裂纹,但当士兵们用这些崭新的容器盛满清水,喝下第一口时,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这不仅仅是一个碗,一个罐子。
这是一种希望,一种“我们能靠自己创造东西活下去”的踏实感。
然而,这点微弱的希望,在第三天的黎明到来时,被彻底击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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