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沐阳开口，声音不高，却一下把乱线拽住：
“退镜、仰头位、面罩加压通气。麻醉，建立二静脉通道。护士，抢救车靠近，雾化不停。”
他把病床头一抬，右手两指搭在病人胸前，感受起落节律；
左手已伸向器械托盘：“银针。”
赵可欣“收到！”一个箭步把消过毒的针递来。
第一针：定喘。
位置落在第七颈椎旁开，针尖入肉不深，手腕一抖，轻提慢捻。
这个穴位就像把被掐住的气道撬开一条缝，让门先“开一指”。
第二针：膻中。
胸骨正中，缓刺一分，指腹扶针，稳住胸闷感，给肺一口缓过来的空当。
第三针：天突。
锁骨上窝正中，浅刺，手指护住，防呛咳时顶翻。
这个位置是“咽喉要道”，一旦放松，气顺一半。
“雾化继续，别停。”他没抬头。
十秒。
监护上血氧在７０上下拉扯。
麻醉医生咬牙。
“二通道通了，备肾上腺素微泵！”
周沐阳短促一句：“点。小剂量，别猛。”
他眼角扫过患者胸腹起伏，紧接着落下第四针——
第四针：列缺。
腕后，肺经要穴，捻转时像拧开一扇窗；
第五针：孔最。
配列缺，止咳平喘的“刹车”。
二十秒。
患者胸口的喘鸣声从“嘶嘶”转为“呼呼”，还很重，但是能正常呼吸了。
监护仪上的血氧数字掉到６８后，开始缓慢往升高，７０、７２……
“准备插管备用。”麻醉医生沉声，“如果不上来，就走气管插管。”
“先顶住。”周沐阳仍旧平稳，“第六针：内关。”
内关一落，心率的波形从乱麻一样逐步规整。
他的手提带非常轻，像捏着一根细线，不松不紧。
三十秒。
“按我数，吸——放——”周沐阳就在病人耳边说，节律像鼓点，“吸——放——”
面罩加压通气配合他的节奏，胸廓的起伏终于有了点“跟拍”的感觉。
血氧：７４、７８、８２……
门外的两个自媒体人原本捏着手机要冲进来，被手术部护士长直接请远。
“抢救期间不得拍摄，一律出去！”
两人心里骂骂咧咧，却不敢真闯。
五十秒。
周沐阳按着膻中微提。
“好，再来一口——”他的话不多，但字字压人心里，“现在，别乱动，跟着我吸。”
血氧破８５。
喘鸣声再降一格。
麻醉医生低声：“有戏。”
刚刚抬上来的血氧又开始抖，心电出现短促室上速波段。
这牌局还没稳。
“β阻滞的味儿。”周沐阳忽然来了一句。
麻醉医生一愣。
“你是说——他吃了普类的药？”
“九成。”周沐阳指着雾化杯，“所以β２刺激不灵，像拿钝刀子切肉。”
意思很清楚：这不是常规气道痉挛，是有人动了手脚。
“改方案。”他当机立断，“小剂量肾上腺素维持，雾化加上异丙托铵；备阿托品微量。”
他的声音稳，连标点都像钉在地板上。
随即落针——
第七针：百会。
目的不是“玄学开顶”，而是提神定神，防止患者因缺氧陷入混乱；
第八针：足三里。
强支撑，拉起循环的底盘，给血压一个“托”。
九十秒。
血氧再次回升到８８。
心率滑过室上速的峰值，开始往下落。
胸廓起伏从慌乱变成可控。
周沐阳抬手：“暂停镜下操作，先稳人。”
年轻主刀应声：“明白。”
一百二十秒。
“来，最后一拨。”周沐阳盯住病人的呼吸，“吸——放——吸——放——”
面罩配合、雾化持续，针上微微震动，像是在跟呼吸合拍。
血氧
９２。
９５。
９７。
监护仪的报警声终于停了，变成了有节律的滴滴声。
麻醉医生长出一口气：“稳住了。”
两分四十秒。
从血氧坠崖到重新爬上来，不到三分钟。
周沐阳没有摘针，只是把每一针轻轻按住：“再等两分钟，确认不反复。”
患者能完整说短句了，气色也回了点。
周沐阳这才抬头：“这台先不做，转入监护。抽血做药物筛查，尿样同时送。”
“赵可欣，去查监控——术前谁给他递了水。”
“收到！”
几分钟后，安保把门口监控调出来。
画面里，一个戴帽子的人把一瓶“矿泉水”塞给赵树民。
瓶身标签微皱，瓶盖上有重新旋拧过的划痕。
赵树民接过“咕嘟咕嘟”一顿猛喝，随后被推进手术区。
赵可欣也不是吃素的，从垃圾桶里扣出一小截透明包装膜，沾着点蓝色字印。
她把东西夹在证据袋里：“这个先封存。”
信息科把术前摄像头的时间点对上，和血氧坠落的时间差几乎吻合。
周沐阳：“十分钟后起效，吻合。”
这已经不是“意外”三个字能解释的。
外面蹲守的两家营销号等不及了，开了直播：
“听说里面出状况了？”
“望山协作中心，是不是名不副实啊？”
他们话刚抛出去，医院宣传科把预案拿出来，平静回应：“正在抢救，稳定。另：手术暂停，患者安全第一。详细情况稍后统一通报。”
直播间里一片“假的吧？”
两分钟后，院方发布第一条通告：患者血氧稳定，已转入监护观察；
初步判断出现非典型气道痉挛，正开展药物筛查与流程复核。
风声没起来，先被一个“稳”字压下去。
下午两点，药物快速筛查结果回到抢救室：
β受体阻滞剂阳性，浓度在短时服用后的合理区间；其他项阴性。
同时送检的水瓶残留液体里，也测出了相同成分。
周沐阳把报告递给值班的纪检人员：“依法依规处置。”
纪检当场叫来警务室，做笔录，固定证据。
这会儿谁都明白，今天这台手术被人动了手脚。
傍晚，医院召开简短发布。
周沐阳站在最前面，声音不大，却句句有根：
“今天的示教手术，因为患者突发非典型气道痉挛，我们在两分四十秒内恢复了血氧稳定。”
“同时间段的药物筛查显示，患者近期口服了β受体阻滞剂，与他术前签署的‘停药’承诺不符。”
“术前有陌生人递水，已取证。”
“我们只说事实，不做猜测，其他交给有关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