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薄雾如纱。
萧景珩起床时,院外已是一片静谧。
他随意披了件外袍,本欲去处理案牍,却在经过茶室时脚步一顿。
透过半开的窗棂,晨光正好。
不远处的茶室,正对着庭院那一片盛放的白山茶林。
茶室内,两道身影相对而坐。
茶香袅袅,两人的容貌都是绝佳,看似一对才子佳人。
男子一身月白华服,温润如玉,正是萧子岑。
而他对面沈俸雪,她今日换了身素净的白袍,只插着一支简单的木质簪子。淡雅至极,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萧景珩眉头微蹙。
这女人,又在搞什么名堂?
“沈姑娘真是见解独到。”萧子岑轻笑着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桌案上的山水画卷上,“这幅《江山如画》,笔法虽精妙,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沈俸雪垂眸浅笑,纤指轻抚画卷边缘:“陛下慧眼如炬。这画山川秀美,却缺了人间烟火气。山再美,若无民生其间,又有何意义呢?”
她的话音轻柔,却暗含深意。
萧子岑眸光微闪:“民生……确实重要。若是管理不善,百姓困苦,便是再好的山川也会蒙尘。”
“正是如此。”沈俸雪端起茶盏,茶香袅袅,“就如那江南盐田,本是富庶之地,若有贪官污吏中饱私囊,百姓便要承受不该承受的苦楚了。”
盐政!
萧景珩瞳孔微缩。
这女人居然敢在萧子岑面前提及此事?
她到底想做什么?
女子不得干政,她这是在找死?
萧子岑似有所思地点头:“沈姑娘所言极是。朕近来也在思考此事,确实该派人好生查一查了。”
“陛下圣明。”沈俸雪福了福身子,动作得体,“民女斗胆,若是此事交由德才兼备之人处理,定能还百姓一个清明。”
她说目光灼灼。
可萧景珩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正在为他铺路!
“皇兄!”萧子岑察觉到门外的动静,温和地招呼道,“既然醒了,便进来一起品茶吧。”
萧景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推门而入。
“陛下早。”他向萧子岑行礼,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沈俸雪。
萧子岑笑着摆手。“都是兄弟,无需多礼。快坐,这炉龙井正是好时候。”
萧景珩在沈俸雪身侧落座。
一缕淡淡的花香飘入鼻翼,清雅而不浓烈,仿佛春日里初开的白茶花。他下意识地侧目,正好瞧见女子在晨光中恬静的侧脸。
那一瞬间,记忆深处忽然涌起一个模糊的影子。
白山茶花树下,一袭白衣的女子温柔地笑着,伸手为幼小的他掸去肩头的花瓣……
“母亲……”
萧景珩心脏狠狠一跳,随即被强烈的烦躁席卷。
荒唐!这女人怎会让他想起母亲?
定是她又在耍什么花招!
“皇兄在想什么?”萧子岑关切地问道,“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萧景珩强自镇定,端起茶盏。“无事,昨夜处理政事有些晚。”
“哦?”萧子岑眸光一亮,“莫不是为了那盐政之事?”
萧子岑笑了笑,转头看向沈俸雪,“说来惭愧,朕方才正与沈姑娘谈论江南风物,沈姑娘对江南盐运的几处关隘利弊,见解竟比户部那些老臣还要通透,让朕大开眼界。皇兄有如此贤内助,真是好福气。”
萧景珩眸色幽深,整个脸色都黑了:“正是。皇上,臣想亲自南下一趟,彻查此案。”
这个沈俸雪卖弄什么?不就在书上看了些‘盐铁论’吗?
就在这四处的招摇。
“好!”萧子岑拍掌叫好,“皇兄办事,朕向来放心。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务必查明此案,还给冤屈之人一个清白。”
沈俸雪垂眸抿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萧景珩瞥见她的表情,心中更是恼火。
这个女人!心机深沉至极,果然是在暗中谋划!
三人用早膳时,萧子岑与沈俸雪谈笑风生,从诗词歌赋到治国理政,无话不谈。
而萧景珩则被彻底晾在一边,仿佛空气般存在。
“陛下博学多才,民女受益匪浅。”沈俸雪笑容温婉,“若是所有君王都如陛下这般体恤民情,天下何愁不太平呢?”
萧子岑被夸得心情舒畅。“沈姑娘过奖了,朕不过是想做个称职的皇帝罢了。”
萧景珩握着筷子的手青筋暴起。
这两人一唱一和,当他是死人吗?
而最让他恼火的是,沈俸雪那副温婉贤淑的模样,竟让他想起了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
该死!
膳毕,萧子岑起身相送:“皇兄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务必小心。而且沈侧妃大病初愈,要不就由朕命人亲自将她送到宁王府吧。”
听到萧子岑的话,他心中的那团火越烧越旺,烧得他五脏六腑都泛着疼。
这个女人,昨天还跪在他脚下求生,今天就敢当着他的面,和另一个男人眉来眼去!
“啪!”
萧景珩猛地将象牙筷拍在桌上。
谈笑风生的两人瞬间安静下来。
“本王,吃饱了。”他起身,一把攥住沈俸雪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皇兄这是……”萧子岑故作惊讶地起身。
“就不劳烦陛下了,这次俸雪和臣一起去江南,正好我们刚刚成亲,也好培养下感情,最好是生个一男半女的,为皇家开枝散叶——”
正在一旁品茶的沈清梧险些一口水喷出来。
萧子岑顿时也尴尬不已:“原来如此啊,是朕刚刚没想的周全。”
沈俸雪猝不及防,差点被他拽倒。
她眸光闪烁,却并未挣扎。
“陛下,民女告退。”她向萧子岑福身行礼,声音依然温和。
萧子岑亲自送到别院门口,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皇兄慢走,改日朕再请沈姑娘入宫品茗。”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景珩眼底寒芒一闪,觉得“拖拽”这种方式都显得太过软弱。
下一瞬,他竟是懒得再费唇舌,手臂一揽,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直接将沈俸雪打横抱起!
“啊!”沈俸雪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萧景珩却不管不顾,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马车,将她重重地扔进车厢,自己也随之而上,像是扔一件宣示了所有权的物品。
“砰”的一声,车帘落下。
萧子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眸光深沉。
“有趣……”他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