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还想再劝,可对上宁郭氏那双执拗的眼睛……
最终,她也只能顺着宁郭氏的意思来。
宁郭氏让丫鬟去给自己准备出行的车子,而后颤颤巍巍地走到床边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子前。
箱子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有几件半旧的衣裳。
宁郭氏把手伸到最底下,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着的小布包。
手帕里面包的是十块大洋,是宁郭氏攒了半辈子的体己钱。
宁郭氏认认真真地数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出错之后,便小心翼翼地将钱揣进怀里。
丫鬟从门外小跑进来:“太太,驴车已经备好了,但……老爷说,天太冷了,让我劝你别去。”
宁郭氏一听这话,本就难看的脸色是更加的难看了。
宁家再如何,也算得上是天牛庙村数一数二的富裕家庭。
不说家里有一辆马车吧,租一辆马车来应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宁学详那个老抠门是死活都不肯置办马车,全家上下也就只有一辆用来应急的驴车。
宁郭氏握紧拳头,喘着粗气说道:“俺……俺要去……俺要亲眼去看看,俺的秀秀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丫鬟见宁郭氏事宜如此,也只好作罢,搀扶着她朝着门外走去。
从宁家大院到村西头的茅草屋,也不过才二里路。
可对于宁郭氏来说,这段路就跟黄泉路一样漫长。
纵然驴车上有着被褥暖身,但拖着病体在寒风中……
宁郭氏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越发地疼痛,忍不住地发出了阵阵咳嗽声。
可即便如此,宁郭氏还是要去费文瑞的家里,要去看看她那可怜的女儿宁秀秀。
宁郭氏要将这十块钱的大洋交到宁秀秀的手里,要亲眼看看自己的女婿费文瑞是何模样和人品。
而不知听着那些风言风语,就轻易信了自家女儿能够过上好日子。
路过的村民看到宁郭氏拖着病体,冒着风雪出行……
哪怕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嘴巴,此刻也都一言不发。
这不仅仅是因为宁郭氏那深沉的母爱,更是因为他们平日里都多多少少受到过宁郭氏的恩惠。
宁郭氏不知道驴车行驶了多久,自己才终于抵达了费文瑞那破败的茅草屋门前。
门上贴着一个‘囍’字的窗花,宁郭氏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窗花是宁秀秀剪出来的。
宁郭氏扶着门框,稳了稳身子,然后便艰难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再如何,这也是第一次去女婿的家里……
体面,是丢不得的。
可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宁郭氏便透过窗户,窥探到了费文瑞屋内的景象。
费文瑞正踩在一张板凳上,手里拿着一张红色的窗花,往窗户上比划着。
他个子很高,手臂也长,轻轻松松就能够到窗户的最高处。
宁秀秀则是仰着头看着他,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糨糊。
“哎呀,往左边挪挪……对对对,就那儿!文瑞,你贴的也太正了……好看!”
宁秀秀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新媳妇特有的娇嗔,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幸福笑容。
费文瑞轻笑了一声,略带无奈地说道:“我这都还没贴呢,你就在那好看上了?别耍嘴皮子了,把刷子递给我。”
“只要是你贴的,那就是好看的。”宁秀秀娇羞着说道。
就这样,在费文瑞和宁秀秀的插科打诨之下,那张‘喜鹊登梅’的窗花便稳稳地贴在了窗子上。
宁郭氏只是站在门外看到这一幕,眼泪就已经忍不住地掉落了下来。
值了!
在宁郭氏看来,此生还能够看到女儿秀秀露出如此幸福的笑容,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哪怕今天就离开人世,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宁郭氏擦拭眼角的泪水,而后轻轻地敲响费文瑞的屋门:“秀秀……”
宁郭氏的声音一出,屋内的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来。
“娘!”
宁秀秀看到宁郭氏,又惊又喜,连忙放下手里的碗,快步迎了上来。
“娘,您……您怎么来了?哥不是说您的身体不好,要在家里细细养着吗?您怎么还下床了,还来我这里了呢?”
费文瑞也从板凳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宁郭氏面前:“娘,您……进屋吧,屋里暖和。”
就这样,费文瑞和宁秀秀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宁郭氏进了屋子。
费文瑞家的屋里和屋外,那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哪怕外面天寒地冻的,但屋内都没有丝毫的冷意。
不过,宁郭氏现在可顾不得那么多了,而是一个劲地打量着自己的新女婿。
眼前的男人,身形挺拔,眉眼清俊。
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那份沉稳从容的气度,是庄户人家养不出来的。
宁郭氏心想着,费文瑞再如何,祖上也是发达过的。
但比起那些俗物,最重要的是……自家女儿的眼里是有光的。
不像刚从马子窝回来的时候,恨不得拿把刀抹脖子。
想到这里,宁郭氏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手帕包好的小布包,然后塞到了费文瑞的手里。
宁郭氏的手撕冰冷的,但那个小布包却还带着她身上的余温。
“娘,您这是……”
费文瑞说着,就要把那个小布包塞回到宁郭氏的手里。
可宁郭氏说什么都不愿意收回,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文瑞啊……俺……俺知道,俺家秀秀跟着你,是……是让你受委屈了。这……这点钱是娘的体己,宁学详不知道。你拿着这钱跟俺家秀秀过日子,就当着俺……俺给她的嫁妆。”
宁秀秀一听宁郭氏这话,眼泪是再也忍不住了,扑簌簌地往下掉。
“娘……俺不要……俺不苦……”
宁郭氏是最见不得宁秀秀哭的,她朝宁秀秀伸了伸,还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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