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殿内,空气沉重得宛若实质,粘稠得几乎能挤出水来。
十二道顶天立地的身影,投下的阴影足以笼罩山河。他们的目光,与其说是视线,不如说是十二种截然不同的、来自天地初开时的本源法则,此刻正死死地绞缠、锁定在石矶身前。
那里,生死簿与轮回笔的虚影静静悬浮,一黑一白,却仿佛是整个混沌宇宙的两个奇点。
它们散发出的道韵,并非力量,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存在——秩序。
是巫族追寻了无数元会,是他们流淌在盘古血脉中,那份与生俱来的执念——为这个混乱、野蛮的洪荒,立下真正的规矩。
后土祖巫宽厚的胸膛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引动着脚下大地的脉动。她强行将血脉深处因看到“终极答案”而产生的本能悸动压下,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万钧之重,砸在石矶的心头。
“石矶道友,依你之见,我等……该当如何?”
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将整个巫族的未来,将盘古遗族的命运,递到了石矶的面前。
真正的考验,来了。
石矶心念微动,那两件至宝虚影便无声无息地敛入她的眉心。
她没有丝毫的怯场与犹豫,因为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她融合了幽冥魔神传承与另一个世界完整信息体系后,早已在心中推演了千百遍的宏伟蓝图。
“轮回当有六道,以彰善恶,以定功果。”
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在宏伟的盘古殿内清晰回响。
“魂归地府,当先过鬼门关,验明正身。再踏黄泉路,一路彼岸花开,洗涤戾气。后经望乡台,回望阳世最后一面,以消执念。”
“最终,走上奈何桥,饮下孟婆汤,忘却前尘种种,爱恨情仇,皆归于虚无。”
“至此,魂魄化为最纯粹的真灵,再由十殿阎罗,依据其生前善恶功过,以轮回笔判定,送入六道轮回。”
石矶顿了顿,目光扫过十二祖巫。
“善者,可入天人道、人道、阿修罗道。或享天人福报,或重归人世,或为战而生,皆有再证大道的机会。”
“恶者,则入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或受无尽刑罚,或忍饥渴之苦,或沦为蒙昧牲畜,需以无尽岁月,偿还自身业力,方有解脱之日!”
一番话,字字珠玑,仿佛一柄开天巨斧,硬生生在十二祖巫混沌的认知中,劈开了一个全新的、秩序井然的世界!
殿内死寂了片刻。
随后,是法则的轰鸣!
“洪荒无垠,生灵陨落何止亿万万!其魂魄散落于天地四极,如何能尽数引入地府?”
掌控空间法则的帝江祖巫率先发问,他的声音响起,周遭的空间都泛起了层层涟漪。
石矶从容不迫,似乎早已料到此问。
“以道友的北阴酆都城为基,立下一座‘幽冥界标’!此界标,便是幽冥对洪荒万灵的宣告。自此之后,凡洪荒生灵陨落,其真灵便会受到界标的本源牵引,自行投向地府而来。”
“好!”帝江眼中神光一闪,周身的空间法则瞬间平息。这个方案,大道至简,却直指核心。
“善恶!何为善?何为恶?”
性情刚烈如火的祝融祖巫沉声喝问,殿内的温度陡然升高,空气都开始扭曲,“人心最是易变,今日之善,或为明日之恶。功过难分,谁来定夺?谁有资格定夺!”
石矶抬起纤纤玉指,点向自己的眉心。
“生死簿上,自有记录!”
“生灵自诞生一刻起,其一生所言所行,所思所想,哪怕是转瞬即逝的一个念头,都将被生死簿的天道权柄铭刻其上,丝毫不差,无可遁形!”
“轮回笔下,自有公断。笔落之处,善恶分明,功过自现,不染任何私情,唯有天道至公!”
祝融沉默了。他那双燃烧着熊熊神火的眼眸,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信服”的情绪。
最后,后土问出了那个最沉重,也最关键的问题。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盘古殿都为之震颤。
“轮回如何建立?六道如何运转?这开天辟地般的伟力,这驱动整个幽冥世界的法则与能量,又从何而来?”
石矶的目光,终于完全落在了后土的身上。
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
“需道友……以身化轮回。”
“以你无上慈悲之心,承载大地之德,合盘古血脉本源,化身为那永恒不灭的六道轮盘,方可功成!”
“届时,道友你,便是轮回之主,享开辟轮回之无量功德,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庚!”
轰!
后土的脑海中,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响。她终于明白了,自己血脉中那股与生俱来的悲悯,那份看到万灵死后无所归依的痛楚,究竟源自何方。
原来,这便是她的道。
这便是她的宿命!
这场史无前例的大道研讨,持续了整整一百年。
百年光阴,对于这些存在了无数元会的祖巫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石矶负责阐述最核心的“秩序”与“规则”,她像一位严谨的画师,勾勒出地府轮回的完美骨架。
而十二祖巫,则以他们传承自盘古的十二种本源法则——土之承载、水之净化、火之毁灭、风之流动、时间之流逝、空间之锚定……去不断地印证、补充、完善这个宏大的构想。
他们是最好的工匠,用自己对世界本源的理解,为这副骨架填充上最坚实的血肉。
百年之后。
当最后一个细节被敲定,整个建立地府的计划,已然完美无缺,再无一丝疏漏。
盘古殿内,十二尊伟岸的身影,尽皆起身。
他们面对着身形显得有些“娇小”的石矶,缓缓地,郑重地,俯下了他们自诞生以来,只对盘古虚影弯下过的身躯。
行了一记代表着最高敬意,承认对方为“引路者”的大礼!
“道友之功,当受我巫族一拜!”
后土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一丝坚定,响彻大殿。
“我巫族,将倾尽全族之力,助道友建立地府!”
“此番开天辟地之滔天功德,此番建立地府之无上气运,我巫族……愿与道友共享!”
话音落下的瞬间。
“昂——!”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蛮荒的龙吟,自盘古殿上空的气运云海中炸响!
那条由巫族亿万万元会积累而成的、庞大到足以镇压洪荒大地的气运金龙,猛然睁开了双眼。
它发出一声喜悦的长吟,龙口一张,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却比星河还要璀璨,比神金还要厚重的气运洪流,被硬生生分出!
这股气运洪流,呈现出一种尊贵的紫金色,浩浩荡荡,如天河倒灌,悄无声息地跨越了空间的阻隔,尽数加持在了石矶的身上!
嗡!
石矶只觉得自己的元神一阵剧烈的轰鸣,仿佛瞬间被拔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维度。
她的视野之中,整个洪荒世界的因果线都变得无比清晰。
她的气运,在这一刻,何止暴涨了十倍!
简直是化溪流为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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