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晴鸡死而复生的那一幕,宛如一道天雷,将鹧鸪哨师兄妹三人固守了半生的认知劈得粉碎。
当晚,一行人撤回相对安全的攒馆休整。
夜色深沉,四周弥漫着尸蜡与泥土混合的阴冷气息,可攒馆内的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
卸岭的汉子们围着火堆,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地压低了许多,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楚风所在的房间,那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合作与敬佩,而是掺杂着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敬畏,宛如凡人仰望神明。
而搬山一派,则陷入了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之中。
沉默。
一种混杂着劫后余生、巨大狂喜与无尽感激的沉默。
老洋人和花灵只是呆呆地坐着,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自己的兵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
鹧鸪哨则独自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那轮残月,身影被拉得很长,显得孤寂而又决绝。
他想起了族中代代相传的诅咒,想起了那些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的先辈,想起了自己背负着整个族群的希望,在茫茫尘世间苦苦寻觅的半生。
那只鸡,不仅仅是一只神鸡。
它是希望,是钥匙,是搬山一族摆脱千年枷锁的唯一可能。
楚风救了它,等同于将搬山一脉从万丈深渊的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这份恩情,重逾山岳,深似瀚海。
终于,他转过身,眼神中的所有迷茫与挣扎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洋人,花灵。”
他的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老洋人和花灵立刻站起身,望向自己的师兄。
“跟我来。”
没有多余的解释,三人整理好衣冠,迈着沉重而又决然的步伐,来到了楚风的房门前。
“咚,咚,咚。”
鹧鸪哨叩响了房门。
“楚先生。”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郑重。
“进来吧。”
房门内,传来楚风平静的声音,他似乎早已在此等候。
推门而入,油灯的光晕将房间染上了一层暖黄。
楚风正盘膝坐在榻上,神色淡然,仿佛白天那惊世骇俗的起死回生之术,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三人走进房中,没有一句废话。
鹧鸪哨双膝一软,竟要当场跪下,行那五体投地的大礼。
然而,他的膝盖尚未触地,一股无形而又柔和的力道便从下方涌来,稳稳地托住了他,让他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楚风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一手虚托,淡然道:“鹧鸪哨兄,无需如此。”
鹧鸪哨的身躯僵直,他感受着那股看似轻柔,却蕴含着不容抗拒意志的力量,内心的震撼更是无以复加。
但他依旧没有直起身子,而是用尽全力,将上身深深地躬了下去,直到与地面平行。
“先生!”
他抬起头,双目之中,有灼热的光芒在燃烧。
“救命之恩,大于一切!怒晴鸡对我搬山一脉的意义,非外人所能想象。您救了它,便是救了我们整个搬山!”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迸发出来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着全身的力气与勇气,继续说道:“我鹧鸪哨走南闯北半生,自诩阅人无数,见过的高人异士不知凡几,却从未有一人能与先生相提并论!”
“先生之能,已通天地;先生之德,怀有仁心。我鹧鸪哨坚信,您,就是那个能够改变我搬山一族千年宿命的……贵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件物事。
那是一块铁牌,巴掌大小,造型古朴至极,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边缘已被磨得圆润。铁牌通体黝黑,唯有中央镌刻着一座巍峨的山形图腾,散发着一股苍凉而厚重的气息。
这,是搬山一脉的信物,是其身份与传承的最高象征!
鹧鸪哨双手捧着这块铁牌,高高举过头顶,递到楚风面前。
他的动作,虔诚得如同一个信徒,在向自己的神祇献上一切。
“我鹧鸪哨,今日斗胆,想请先生……正式加入我搬山一脉!”
此言一出,身后的老洋人和花灵,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眼中爆发出无比期盼的光芒。
鹧鸪哨的声音愈发恳切:“我并非要用搬山的门规戒律来束缚先生,只求先生能屈尊,以‘客卿长老’的身份,在我搬山挂一个虚名!”
“日后,若我搬山一族有难,还望先生能看在今日之情上,稍加援手!”
“若我族能侥幸得脱诅咒,先生,便是我搬山一脉,永生永世,奉若神明的恩主!”
楚风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铁牌上。
他能感受到这块铁牌上传来的冰冷质感,更能感受到其背后所承载的,一个古老族群千年的执着与期盼。
他心中透亮,这是最好的时机。
收服这支盗墓界最顶尖的团队,不仅仅是收服几个战力,更是收服他们那份传承千年的信义与寻龙探穴的无上法门。
在这种时刻,任何的推辞与拿捏,都是对这份沉重托付的侮辱,反而落了下乘。
楚风站直身体,神情肃穆。
他伸出双手,郑重地从鹧鸪哨手中接过了那块承载着千年信义的铁牌。
铁牌入手,冰冷而沉重。
“鹧鸪哨兄,言重了。”
楚风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三人的心上。
“我楚风一向敬重你们搬山一脉的千年信义,今日能与诸位并肩作战,已是幸事。所谓客卿长老,楚某当仁不让。”
接下铁牌,便是接下了这份因果。
但他楚风的格局,又岂会止步于此?
他话锋陡然一转,原本平静的眼眸中,骤然迸射出深邃如星海的光芒,一股无形的磅礴气势从他身上升腾而起,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的志向,不在于此!”
“如今这乱世,龙蛇并起,妖邪横行。我辈身怀异术之人,岂能偏安一隅,独善其身?”
“正该联合起来,聚天下英豪,合八方之力,上穷碧落以寻仙踪,下探幽冥以定乾坤,共谋一番前所未有的大事,才不枉来这人间世,走这一遭!”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鹧鸪哨师兄妹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那已经不仅仅是豪情壮志,那是一种俯瞰天下,欲要重整乾坤的宏大格局!
他们本以为楚风是山间的谪仙,是世外的高人,却万万没想到,他的胸中,竟藏着如此气吞山河的抱负!
鹧鸪哨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沸腾!
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这才是真正能带领他们走出困境,甚至开创一番伟业的领袖!
“好!”
“好一个共谋大事!”
鹧鸪哨激动得难以自持,他猛地直起身,眼中尽是狂热与信服。
“有先生这句话,我搬山一脉,从今往后,愿为先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当即转身,取来三只粗瓷碗,倒满了烈酒,在老洋人和花灵激动而崇敬的目光见证下,将其中一碗递给楚风。
仪式虽然简单,但意义却无比重大。
这杯酒,是承诺,是盟约,是忠诚的誓言。
“先生!”
“三弟!”
三人重重碰碗,而后一饮而尽。
从这一刻起,楚风,便正式成为了搬山一脉自创派以来,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外姓长老。
更是这支古老而骄傲的队伍,真正意义上的掌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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