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径直走到堂屋正中的桌边,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周纷纷倒了一碗热水。
他接过周纷纷递来的八字,目光扫了一眼,便开始掐诀推算起来。
周老汉焦急地在旁边踱步,时不时地轻声安抚着周纷纷。
“别急,你弟弟有本事,肯定能算出来的。”
周纷纷颤抖着双手接过周明递来的水碗,刚要送到嘴边,周明却猛地停住了掐诀的指尖。
“明儿?怎么了?”周纷纷见状,连忙放下水碗,急切地追问。
周明轻吐一口气,抬眼看向周纷纷。
“无碍,只是天寒地冻,被困住了。”
他眼神转向王翠花。
“娘,把家里所有厚实的棉衣、棉裤都找出来,再烧些热水,多准备些干粮和吃的。大姐夫一个人在山上肯定冻坏了,狗蛋还小,带上这些,我们立刻上山,把他们爷俩领回来。”
“哎!好好好!”王翠花闻言,立刻转身冲向里屋。
“明儿……真的没事?”周纷纷不放心地追问,目光紧紧地盯着周明。
周明抬手。
“一个时辰,他们爷俩就会平安回来。”
月色惨淡,牛山深处,两道嘶哑的呼喊撕裂了林间的寂静。
“狗蛋——!小唐——!”
孙庆的嗓子眼儿里像是烧着炭火。旁边的王德也好不到哪儿去,扶着一棵歪脖子树,大口喘着粗气。
“别……别喊了,”王德摆摆手,声音又疼又哑。
“再喊下去,人没找着,咱俩先交代在这儿了。”
他手里那支老式手电筒的光柱,已昏黄,周围的黑暗却愈发浓稠。
“不开灯,咱俩也得在这山里头打转!”孙庆一脸焦躁。
“我这木匠的眼力,夜里走路就跟睁眼瞎差不多,全指望这点光亮了!”
王德一脸肉疼。
“这电池可金贵着呢,万一真没了,咱俩才是睁眼瞎!”
两人正争执着,孙庆手电的光无意中扫过旁边一棵松树的树干。
他猛地顿住,凑上前去,光柱在那树皮上晃了晃。
一个用石子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庆”字,赫然在目。
“这不是我半个钟头前刻的记号吗?”
孙庆的声音瞬间变了调。
王德也凑了过来,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咱俩这是……往山上走,怎么又绕回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鬼打墙!
“有……有尿没?”王德压低了声音。
孙庆下意识地夹紧了腿,摇了摇头。
王德紧张地四下张望,“老人们说过,碰上这玩意儿,就得撒泡尿破了它的邪性!”
两人面面相觑,窘迫又惊惧。
“那……对着这树?”孙庆试探着问。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然咱俩都得困死在这儿!”
刺啦——
两股水流打破了山林的死寂。
就在这时,王德手里的手电筒彻底熄灭了。
王德一声暗骂。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他们下意识地手拉着手,背靠着背,连呼吸都放轻了。
“德哥,你瞧天上!”孙庆的声音发着抖。
王德闻声抬头。
毛月亮!
老人们常说,月亮长毛,不出事也起风。
“叽——嘎——!”
一声怪叫毫无征兆地从头顶传来,像是猴子在哭,又像是夜鸟在笑。
“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一团黑影从头顶的树冠直直砸了下来!
“跑!”王德一声爆喝,甩开孙庆的手,没命地朝一个方向冲去。
孙庆也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奔向另一侧。
也就在他们跑散的瞬间,白茫茫的雾气,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就把整个山林给吞了。
……
雾气深处,先前走散的几人,早已陷入了各自的癫狂。
狗蛋跪在地上,双手疯狂地刨着泥土,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脸上露出极度满足的表情。
“真好吃……比白面馍都香!”
不远处,小唐正趴在一堆厚厚的落叶里,像只刨食的野狗。
“钱!哈哈!发财了!都是我的钱!”
而小虎此刻正紧紧抱着一棵老槐树,脸颊亲昵地蹭着粗糙的树皮,嘴里还发出满足的“啵啵”声。
孙庆在浓雾中踉跄着,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扑倒在地。
他定睛一看,正是趴在地上捡钱的小唐。
还没等他爬起来,一只毛茸茸的松鼠从旁边的树上“吱溜”一下窜了下来,停在他面前,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孙庆的眼神瞬间变得迷离、空洞。
他缓缓爬起,双手凭空一握,竟开始在原地做起了割稻谷的动作。
那松鼠见状,满意地窜上树梢,消失在浓雾中。
……
另一头,王德跑得肺都要炸了,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他刚想爬起来,却感觉后背猛地一沉!
一片冰凉滑腻的触感贴上了后背,带着一股腐烂的腥臭。
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不敢回头。
媳妇儿还在家等我,娃儿还小!我不能死在这儿!
“孽障!滚开!”
一个沉稳而熟悉的声音,竟在他耳边响起。
王德猛地一愣,这声音怎么那么像堂弟周明?
他僵硬地扭过头。
是周明!
只见周明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他的后背虚空一点。
“敕!”
一声轻喝。
王德只觉得后背猛地一轻。
他惊魂未定地往前爬了几步,这才敢转过身。
借着周明的光亮,他看到了那骇人的一幕。
一团漆黑的玩意儿,正被一张丝网死死罩住,在地上疯狂地挣扎。
那东西浑身长满了烂泥般的触须,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大嘴。
周明环顾四周,俯身捡起那柄锈迹斑斑的柴刀,掂了掂分量。
“堂弟,你这是要干啥?”王德的声音都在打颤。
周明没答话,只是握紧了刀柄,眼神一凛,朝着那金网中的怪物猛地劈了下去!
“噗——!”
一声轻响,那团烂泥怪物在刀锋下瞬间炸开,化作一缕腥臭的黑烟,连同那张金色的丝网,一并消散在了空气里。
王德只觉得那股钻鼻子的腐臭味也随之淡去,整个人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虚脱地瘫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