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算命?妈!你是不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小点声!”王翠花慌乱地去捂女儿的嘴。
里屋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周老汉满脸怒容地冲了出来。
“大半夜的,号丧呢!”
他的目光在王翠花和周芳芳身上一扫,最后死死钉在了周明身上。
“好啊你个小畜生!”
他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抄起门边立着的扫帚,就要往周明身上抽。
“老子打死你这个扫把星!好的不学,学那些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我们老周家几辈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周老汉手里的扫帚挥得呼呼作风。
周明心里那叫一个冤。
他急忙后撤一步,几乎是脱口而出。
“爸!你别打了!你前天去了乡东头的李家集,昨天去了南边的王家庄,我说的对不对?”
周老汉挥舞的扫帚悬在了半空。
周明见状,语速更快了。
“你身上这件的确良衬衫,是上个月赶集时候买的,五块钱,一分没少!你嫌贵,跟人家磨了半个钟头!”
“你……你怎么知道?”周老汉的瞳孔骤然一缩。
“我还知道,你最近半个月,每天天不亮就挑着担子去桥头偷偷摆摊卖自家编的竹筐,昨天还被联防队追了半里地,担子都差点让人没收了!”
整个堂屋死一般的寂静。
王翠花的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
周芳芳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周老汉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这些事,他连老婆子都没透过半个字!
“你……”周老汉指着周明,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现在信了?”周明叹了口气。
一直愣着的周芳芳看着周明,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行啊,周明,既然你这么有本事,能耐了。那总不能天天在家里啃老吧?你现在能挣钱了,不如去县城里租个房子,把你那两个拖油瓶也接过去,自己过日子。这样,对谁都好。”
这哪里是建议,分明就是一纸逐客令。
周明听懂了。
他很清楚,自己在二姐眼里,就是个甩不掉的麻烦。
周明不恼,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默默走到桌边,给饿得眼巴巴的可可盛了一碗面条,又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点汤,吹凉了,喂到小女儿的嘴边。
直到小娃咂了咂嘴,他才慢悠悠地抬起头。
“二姐,你最近谈的那个对象,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他便低下头,继续喂孩子,再无下文。
“你胡说八道什么!”
周芳芳瞬间炸毛,刚要发作,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父母的表情。
周老汉和王翠花,正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她。
周芳芳心里“咯噔”一下。
她谈对象的事……她谁都没告诉!
这个念头一起,她再看向那个低头喂孩子的弟弟时,眼神里第一次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第二天一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周明背上一个空布袋,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院门。
“吱呀——”
身后的房门也被推开。
周芳芳穿着一身利落的旧衣服,刚好和周明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周芳芳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昨晚周明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在她心头扎了一夜。
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天还早,我也要去县里一趟,有点事。”
周明没吭声,只是默默地走在前面。
周芳芳就跟在他身后三五步远的地方,不远不近,姐弟俩一前一后,谁也不说话。
清晨的山路湿滑,只有两人踩在落叶和泥土上“沙沙”的脚步声。
周芳芳好几次想开口,问问他对象的事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怕听到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
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就这么在死寂中走完了。
到了县城口,土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碎石路,人声也渐渐鼎沸起来。
周芳芳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周明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扭头就朝着供销社的方向快步走去神。
周明连头都没回。
他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几张毛票,肚子里饿得“咕咕”直叫。
循着香味,他找到了一个街边的早点摊子。
摊子不大,一口大锅里滚着奶白色的骨头汤,热气腾腾,大骨汤的浓香混着煤炉子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老板,来碗汤面。”
“好嘞!”
周明找了个角落的矮凳坐下,刚拿起筷子,就听见邻桌的谈话声钻进了耳朵。
“白警官,你可算来了!听说吴阿婆家那闺女,真是从那大冰柜里头找着的?”
摊主老板压低了声音,一脸惊骇地凑近一个正在喝豆浆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挺括的蓝色警服,身姿笔挺,即便是坐在油腻腻的矮凳上,也掩不住那股飒爽英气。
她扎着利落的马尾,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一双眼睛尤其亮。
周明心里咯噔一下。
这人他有印象。
原身当初因为打架斗殴进局子,就是这个女警官做的笔录。
人长得漂亮,是县局里出了名的警花,叫白浅,不少小年轻在背后偷偷议论,垂涎又敬畏。
白浅放下碗,淡淡地点了点头。
“嗯。”
“我的天爷!这黄毛也太不是东西了!杀了人还塞进冰柜?!”
“可不是嘛!吴阿婆哭得都快断气了,多好的一个闺女啊,就这么没了!”
“这要是没人发现,指不定就跟猪肉一样给人剁了吃了!想想都瘆得慌!”
“要我说,还是那个算命的大师厉害!”一个干瘦的汉子唾沫横飞。
“那才叫神仙!吴阿婆跪在地上求了半天,人家大师就掐指那么一算,直接点出人在哪儿!分毫不差!”
“对对对!听说那大师可年轻了!真是活神仙下凡啊!”
周围的食客纷纷附和,脸上又是惊恐又是敬佩。
正埋头嗦面的周明猛地咳嗽了两声,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热意。
还好昨天他走得快,场面又乱,没人注意他长什么样。
“行了,都别在这瞎传了。”
白浅眉头一蹙,站起身来,身上那股子威严让周围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现在是八十年代了,我们要相信科学,破除封建迷信!什么大师神仙的,都是骗人的把戏!案子能破,靠的是我们公安干警的日夜排查和群众提供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