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道目光针刺般落在苏云身上,惊疑、审视、敌意交织成无形的网。玄苦大师那句“方丈人选”的宣告,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汹涌暗流。苏云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掠过那些震惊的僧人面孔,最终落回玄苦大师身上。老僧的眼神温润依旧,深处却似古井,藏着无法揣测的深邃。
“师叔祖!”一位玄字辈老僧忍不住踏前一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方丈之位,干系少林千年传承,岂可如此轻率?此人来历不明,骤然现身于大雄宝殿前,形迹可疑!请师叔祖三思!”
“玄寂师弟所言极是。”另一位玄字辈老僧接口,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苏云,“此人衣着古怪,气息驳杂,绝非我佛门中人。师叔祖因何认定他可为方丈人选?莫非……”他话未说完,但质疑之意已溢于言表。广场上所有僧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玄苦大师身上,等待一个解释。
玄苦大师神色不动,只是缓缓抬手,止住了众僧的骚动与质疑。“阿弥陀佛。”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缘法玄妙,非言语所能尽述。诸位稍安。”他转向苏云,温言道:“苏云小友,此间纷扰,非论法之地。随老衲来。”
没有解释,没有辩驳,只有不容置疑的邀请。玄苦大师转身,大红袈裟拂过光洁的青石板,径直走向大雄宝殿侧后方一条幽静的回廊。苏云感受到背后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徒劳。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对香案上那裂痕木鱼的强烈探究欲,迈步跟上。玄寂等几位玄字辈高僧面色凝重,互相对视一眼,也紧随其后。
回廊幽深,檀香的气息愈发浓郁,隔绝了广场上的喧嚣。玄苦大师步履沉稳,带着苏云穿过几重院落,最终来到一处僻静的禅房前。禅房外古松掩映,石阶苔痕点点,透着岁月的沉静。
“诸位师弟,请留步。”玄苦大师在禅房门口停下,转身对跟来的玄寂等人说道,“老衲需与苏云小友单独一叙。”
“师叔祖!”玄寂急切道,“事关重大,我等……”
“疑则生障。”玄苦大师平静地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信我,亦或信佛。”这简短的话语仿佛带有千钧之力,玄寂等人虽面有不甘,终究还是合十躬身,退到远处,目光却依旧紧紧锁定禅房。
禅房内陈设极其简朴,一榻、一几、一蒲团,墙上只挂着一个大大的“禅”字。玄苦大师示意苏云在蒲团上坐下,自己则盘膝坐于榻上。
“大师,”苏云刚一坐下,便开门见山,语气带着困惑与一丝警惕,“晚辈初来乍到,于贵寺毫无根基,大师为何当众指认我为方丈人选?这绝非荣耀,而是将晚辈置于烈火之上。”他想起那裂痕木鱼和系统的提示,心中疑虑更深,“莫非……与那大雄宝殿香案上的木鱼有关?”
玄苦大师凝视着苏云,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苏云的身影。“你非此界之人。”他缓缓开口,语气笃定,并非询问。
苏云心头剧震,后背瞬间绷紧。这是他最大的秘密!系统在他意识深处似乎也微微波动了一下。他强自镇定,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迎着玄苦大师的目光:“大师慧眼。但晚辈此来,只为求存,别无他意。方丈之位,绝非晚辈所求,亦无力承担。”
“求存?”玄苦大师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苏云的身体,落在他双臂那尚未痊愈的暗伤上,“你体内真气虽雄浑,却驳杂不纯,根基有损,更有暗伤纠缠经脉。强敌环伺,前路凶险,求存不易。”
苏云沉默。老僧一眼看穿了他的窘迫处境。
“至于方丈人选,”玄苦大师话锋一转,语气平和,“老衲并非妄言。缘法已至,因果纠缠。你身负异数,引动‘枯荣木鱼’沉寂多年的佛力共鸣,此乃天意示现。”他提及了那裂痕木鱼的名字——枯荣木鱼。“方丈之位,需大机缘、大毅力、大智慧,更需能承续此物之缘法。你,便是那缘法所系之人。此非老衲私意,乃是佛旨。”
枯荣木鱼!方丈信物!系统的提示瞬间在苏云脑中变得无比清晰。原来任务目标竟以这种方式与自己产生了联系。他压下心中的激动,追问道:“那枯荣木鱼……”
玄苦大师却微微摇头,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木鱼之事,时机未至,强求无益。眼下于你而言,当务之急,是固本培元,提升实力,以应不测之变。”他看着苏云,“你根基不稳,暗伤未愈,纵有奇遇,也如沙上筑塔,难抵风浪。老衲观你体内潜藏一股锋锐之意,似与剑道有缘。可愿随老衲,修习一门护身之法?”
苏云心中一动。系统任务的核心奖励之一,正是“六脉神剑·少商剑”!他立刻正色道:“晚辈愿学!请大师指点!”
“好。”玄苦大师颔首,“此门武学,名唤‘六脉神剑’。”
“六脉神剑?”苏云精神一振,这正是他所需!
“非金非铁,以指为剑,化气为锋。”玄苦大师缓缓道,“其理在于引动人身‘手三阴’、‘手三阳’六条经脉之根本气机,凝练压缩,破体而出,无坚不摧。然其修行,首重根基之稳固与真气之精纯。根基不固,经脉难承其锋锐;真气不纯,剑气则散乱难控,反噬己身。你体内真气虽厚,却驳杂如浊流,暗伤更是阻碍经脉畅通的顽石。欲习此功,须先正本清源。”
苏云立刻明白过来。他穿梭世界,吸纳不同体系的能量,又经历连番恶战,体内真气早已混杂不堪,如同淤塞的河道,强行修炼高深剑法,只会导致走火入魔。“请大师教我正本清源之法。”
玄苦大师伸出一指,凌空虚点,一道温和醇正的暖流隔空渡入苏云体内。“凝神内视,随老衲指引。”那暖流如同引路的清泉,缓缓流入苏云经脉。苏云立刻闭目凝神,意识沉入体内。
玄苦大师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他意识中响起:“意守丹田,抱元归一。徐徐吐纳,引气归流……左臂‘手少阴心经’,有郁结之伤,真气过处如涉泥潭……右臂‘手阳明大肠经’,曾遭锐劲侵袭,脉络有损,气行至此,如针砭刺骨……”
随着玄苦大师的指引,苏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体内真气运行的滞涩之处,那些细微的经脉裂痕和能量淤积点,在玄苦大师精纯佛力的映照下无所遁形。他依言调动自身真气,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玄苦渡入的那道暖流,如同疏浚河道的清淤工,一点点冲刷、温养、弥合着那些暗伤与淤塞。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真气每疏通一处淤塞,便带来一阵撕裂般的胀痛;每修复一丝裂痕,又伴随着酸麻的痒意。汗水很快浸透了苏云的衣衫,额角青筋隐现。但他咬紧牙关,心神没有丝毫动摇,全部意念都集中在体内那细微的真气运行上,跟随玄苦大师的指引,一丝不苟地梳理着自身驳杂的能量。
时间一点点流逝。禅房外,玄寂等老僧静立如松,目光不时扫过紧闭的房门,忧虑与疑惑在沉默中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苏云体内最后一丝顽固的淤塞在玄苦大师佛力的协助下终于被冲开,受损的经脉在温和能量的滋养下得到初步弥合。虽然距离完全复原还很远,但原本滞涩混乱的真气,此刻运行起来明显顺畅了许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
“呼……”苏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虽然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体内却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和通透,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
“根基初稳,真气稍纯。”玄苦大师收回手指,眼中露出一丝赞许,“你悟性毅力,皆属上乘。暗伤虽未根除,但已不至成为修习‘六脉神剑’的致命阻碍。接下来,便是领悟剑气之始。”
苏云精神一振,疲惫感仿佛被驱散了几分,目光灼灼地看着玄苦大师。
“六脉神剑,根基在‘意’与‘气’。”玄苦大师并指如剑,指尖并未凝聚任何可见光芒,但苏云却感到一股无形的锋锐之意瞬间锁定了自己眉心,皮肤隐隐刺痛。“非是蛮力催动,乃是以神意引动,以精纯真气为薪柴,于特定经脉节点瞬间爆发压缩,破指而出。其迅疾,如电光石火;其凝聚,无坚不摧。”
他放下手指,那股锋锐之意随之消散。“你且伸出右手食指。”
苏云依言伸出食指。
“意守‘少商’。”玄苦大师点在苏云右手拇指末端桡侧的一个位置,“此乃手太阴肺经之井穴,亦是‘六脉神剑’第一剑‘少商剑’之根基门户。凝神于此穴,引动一丝精纯真气汇聚于此。勿求其强,但求其纯,其凝。意到,气到,如臂使指。”
苏云再次闭目。意识沉入指尖的“少商穴”。有了之前梳理真气的经验,他这次更容易地调动起丹田中那缕被玄苦大师初步纯化过的真气,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如同溪流汇入指尖一点。
起初,真气散逸,难以凝聚。他摒除杂念,心神完全沉入那一点,想象着将所有的意念与力量都压缩其中。渐渐地,指尖传来温热感,继而是一丝丝轻微的胀麻。
“凝!”玄苦大师低喝一声。
苏云意念猛地一收!那汇聚在指尖的真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压缩!刹那间,一种极其锐利、仿佛要撕裂指尖的感觉猛地传来!
嗤!
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
苏云猛地睁开眼。只见自己伸出的食指指尖前方,空气似乎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一道比头发丝还要细、几乎看不见的淡白色气线一闪而逝,射向地面。距离他指尖半尺开外的青石地砖上,留下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小白点。
成功了!虽然微弱得可怜,但这确确实实是凝气成丝,破空而出的剑气!一股巨大的喜悦瞬间冲上苏云心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他看向自己的手指,指尖还残留着真气爆发后的微微刺痛和灼热感,但这痛感此刻却无比美妙。
玄苦大师看着地上那微不可查的白点,又看看苏云因激动而微微发亮的眼睛,缓缓点头。“初窥门径,已属难得。六脉神剑博大精深,少商剑不过其始。剑路雄劲,石破天惊,此乃少商剑意。你需日夜勤修,不断凝练真气,打磨意念,方能登堂入室。”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深沉:“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身负异宝之缘,又初得神剑之秘,凶险更甚往昔。此间事了,你且在此静室暂住,巩固根基,精研剑法。寺中诸事,自有老衲担待。”言下之意,是要为苏云挡住外面玄寂等人的质疑和可能的麻烦,为他争取宝贵的修炼时间。
苏云心中涌起感激,郑重抱拳:“多谢大师传艺护持之恩!”他知道,玄苦大师不仅传他神功,更在为他遮风挡雨。这份情谊,沉甸甸的。
玄苦大师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起身缓步走出禅房。房门轻轻合上,将外界的纷扰暂时隔绝。
禅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苏云一人。他盘膝坐回蒲团上,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的刺痛感尚未完全消退,提醒着他方才那微小的成功。他缓缓闭上眼,意识再次沉入指尖“少商穴”,引导着体内变得顺畅许多的真气,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凝聚、压缩、爆发。每一次尝试,都让那微弱的剑气感觉更清晰一分,对真气的掌控也更精微一丝。
枯荣木鱼的秘密,方丈之位的风波,追踪者的阴影……这些巨大的压力和谜团并未消失,但此刻,都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指尖那一点不断凝聚、又不断激发的微弱气劲之中。
力量,一丝一毫,正在这寂静的禅房中,悄然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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