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是被同门师弟陈远背回宗门的。暗河一战耗尽他所有力气,双臂骨裂的剧痛和真气枯竭的虚弱感如影随形。意识昏沉间,他只记得陈远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声音:“师兄!苏师兄!你……你太厉害了!连东方不败都……”后面的话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当他真正在熟悉的宗门药堂硬板床上睁开眼,已经是三天后。浓郁的药草味弥漫在空气里,双臂被夹板固定,缠着厚厚的绷带,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痛楚。床边坐着林婉儿,她眼眶微红,正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布巾擦拭他额角的汗。
“醒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感觉怎么样?玄苦大师亲自来看过,说万幸没伤及根本,骨头接好了,静养些时日便能恢复。”
苏云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喉咙干涩:“还好。水……”
林婉儿立刻端来水碗,小心地喂他喝下几口。温水流过喉咙,带来些许清明。他环顾四周,药堂里静悄悄的,但门外隐约传来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真的假的?苏云师兄一个人逼退了东方不败?”
“千真万确!陈远师兄亲口说的!说苏师兄那手功夫,叫什么乾坤……挪移?简直神鬼莫测!连嵩山派的长老都看呆了!”
“天呐!东方不败啊!那可是魔教教主!苏师兄以前……不是挺……”
“嘘!小声点!今时不同往日了!听说掌门都惊动了,等着召见呢!”
议论声虽低,却清晰地传入苏云耳中。他垂下眼帘,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沉甸甸的。名头越大,麻烦越近。东方不败坠河前那句“系统……原来如此!”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他心底。那个神秘追踪者,是否也听到了?
“外面很吵。”林婉儿蹙眉,起身想去关窗。
“不用。”苏云阻止了她,“让他们说吧。”他需要知道宗门对此事的反应程度。
接下来的日子,苏云成了整个宗门绝对的焦点。药堂的门槛几乎被踏破。同辈弟子们蜂拥而至,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好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他们七嘴八舌地追问着“侠客行”世界的细节,询问那惊天动地的“乾坤大挪移”和传说中的“葵花宝典”。苏云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疏离,只说自己运气好,在另一个世界得了几位隐世高人的指点,学了些粗浅功夫,对“葵花宝典”更是讳莫如深,只推说未曾得见真容。
“苏师兄太谦虚了!”一个平日与苏云没什么交集的弟子大声道,“能让东方不败都吃瘪的功夫,能是粗浅功夫?师兄定是得了天大机缘!”这话引来一片附和,热切的目光几乎要将苏云灼穿。
苏云只是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机缘巧合罢了。对了,李师弟,你上次提的‘流云步法’第三转的气脉走向,我有些心得,或许可以……”他精准地点出几位核心弟子的修炼疑难,寥寥数语,直指关窍。这是他回归后刻意观察的结果。果然,众人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惊喜和叹服取代了探究,药堂内的气氛瞬间转为对武学的热烈讨论。苏云悄然松了口气,用“武学”本身来转移对“奇遇”的过度关注,是目前最安全的屏障。
然而,真正的考验很快到来。
掌门的召见令在苏云能勉强下地行走的第七日送达。传令的执事弟子态度恭敬得近乎谦卑:“苏师兄,掌门在‘凌云阁’等您。”
凌云阁是掌门清修和处理宗门要务之所,寻常弟子一生也未必能踏入一次。苏云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穿过层层守卫,踏入阁内。檀香袅袅,一位身着素白道袍、面容清癯的老者端坐主位,正是青云宗掌门,清虚真人。他眼神平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
“弟子苏云,拜见掌门。”苏云忍着双臂不适,躬身行礼。
“免礼,看座。”清虚真人的声音温和,目光扫过苏云臂上的夹板,“伤势如何了?”
“谢掌门关怀,已无大碍,静养即可。”苏云依言在旁边的蒲团坐下,脊背挺直。
“嗯。”清虚真人微微颔首,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看似随意地开口,“陈远他们将你的事,禀报于我了。以一己之力,周旋于东方不败与五岳剑派之间,最终迫得那魔头坠河遁走……此等战绩,即便放在我青云宗历代英杰之中,亦属罕见。”
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但“罕见”二字,分量极重。苏云心头一紧,知道正题来了。
“弟子惶恐。实是情势所迫,加之几分运气,侥幸而已。”苏云谨慎回应。
“运气?”清虚真人放下茶盏,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苏云脸上,“能穿梭异界,得遇高人,习得‘乾坤大挪移’这等绝世奇功,若仅是运气,那这运气未免太过惊世骇俗。苏云,你消失的这段时日,究竟去了何处?经历了什么?那方世界,又是何等模样?还有……那‘葵花宝典’,你可有线索?”
一连串的问题,温和却不容回避,直指核心。尤其最后关于“葵花宝典”的询问,让苏云瞬间警铃大作。这不仅仅是对奇遇的好奇,更隐含着对那本魔功的忌惮和可能的……觊觎。
苏云深吸一口气,脑中飞快运转。坦诚系统?那是取死之道。和盘托出所有经历?只会引来更多无法控制的麻烦和猜忌。他必须在隐瞒与坦白之间,划出一条安全的界限。
“回禀掌门,”苏云抬起头,眼神坦荡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弟子当日于后山练功,不慎触动一处古老残阵,醒来时已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那里武道昌盛,门派林立,争斗更为酷烈。弟子流落其间,举目无亲,为求自保,只得挣扎求生。幸得几位心善的前辈高人垂怜,见弟子根骨尚可,便指点了几手粗浅功夫,其中便包括那‘乾坤大挪移’的入门心法。”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至于‘葵花宝典’……弟子确曾听闻其名,乃那方世界一等一的邪功,引得无数腥风血雨。弟子实力低微,只远远见过一次争夺场面,便觉心惊胆战,岂敢靠近?更遑论知晓其下落。东方不败坠河前所言,弟子亦不明所以,或许是……他认错了人?”他将自己定位为一个侥幸被卷入风暴中心的旁观者,一个得了点“入门心法”的幸运儿。
清虚真人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椅背上轻点。阁内一片寂静,只有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苏云能感觉到那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许久,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灵魂深处隐藏的秘密。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比面对东方不败的杀招更令人窒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苏云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说辞无法取信于人时,清虚真人终于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
“异界奇遇……古老残阵……”他重复着这两个关键词,语气辨不出喜怒,“倒也算是一段离奇造化。你能活着回来,还带回如此机缘,确是我青云宗之幸。”
苏云心中微微一松,但紧接着,清虚真人的话锋一转:“不过,‘乾坤大挪移’非同小可,此功深奥玄妙,涉及力道挪转、气机牵引之至高法门,非大毅力、大悟性者难以驾驭。你如今身负此功,又重伤初愈,根基难免不稳。”
他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云卷云舒,声音不容置疑:“从明日起,你便搬到‘静心崖’去。那里清净,灵气也足,最宜养伤和巩固根基。我会让传功长老每日为你梳理经脉,助你参悟所得。至于其他……”他转过身,目光再次锁定苏云,“安心休养,莫要再被外物分心。宗门上下,都会全力支持你。待你伤愈功成之日,宗门自有重任相托。”
“静心崖”?苏云心头一凛。那是宗门核心弟子闭关突破的禁地,守卫森严,等闲不得靠近。这看似是莫大的恩宠和重视,是宗门倾力培养的象征。但换个角度看,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隔离与监视?将他置于宗门最核心也最严密的控制之下,一举一动皆在高层视线之内。掌门那最后一句“莫要再被外物分心”和“宗门自有重任”,更是意味深长。
“弟子……遵命。”苏云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至少在表面上,这是掌门对他这个“功臣”的关怀和培养。
“去吧,好好休养。”清虚真人挥了挥手,重新坐回主位,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对话耗费了他不少心力。
苏云再次躬身行礼,在执事弟子的引领下,缓缓退出凌云阁。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阁内清雅的檀香与无形的压力。外面阳光正好,洒在宗门恢弘的殿宇飞檐上,一片祥和景象。但苏云却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比暗河之畔的冷雨更甚。
名声?荣耀?宗门的“重点培养”?这一切都像华美的锦袍,内里却爬满了名为“猜忌”与“控制”的虱子。他带着一身伤和两个世界的秘密归来,本以为能暂时喘息,却发现自己踏入了一个更巨大、更无形的漩涡。掌门温和话语下的审视,同门眼中复杂的光芒,还有那隐藏在暗处、知晓“系统”存在的追踪者……他就像一块突然暴露在聚光灯下的璞玉,所有人都想看清他,琢磨他,甚至……掌控他。
回到暂时安置的客舍,林婉儿早已焦急地等在那里,见他回来,立刻迎上:“掌门怎么说?”
苏云疲惫地坐下,揉了揉眉心,没有立刻回答。他需要静一静,好好想一想。在另一个世界,敌人是看得见的刀剑;而在这里,无形的网似乎正在悄然收紧。
【叮!系统日志更新。】
【环境扫描:当前坐标已锁定(青云宗,静心崖)。】
【状态评估:宿主身体损伤修复中(72%),真气恢复(45%)。外部关注度:极高(宗门级)。潜在风险系数:上升。】
【警告:侦测到未知能量波动痕迹(微弱,来源:宗门核心区域),与历史追踪者数据特征存在1.7%模糊匹配度。持续监控中……】
蓝色的系统界面在意识深处无声展开,冰冷的文字闪烁着。那行关于“未知能量波动”的警告,像一滴冰水,瞬间浇灭了苏云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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