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是被冻醒的,也是被脑子里那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吵醒的。
【滴!检测到外部环境能量轻微扰动。来源:未知。初步判定为自然现象。建议宿主提高警惕。】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睫毛上似乎都结了层白霜。阳光吝啬地在岩窝口投下一小片可怜的光斑。她挣扎着挪动冻得僵硬的身体,把自己一点点蹭进那点微弱的光照里。
冰冷的石头被阳光晒到的地方,终于有了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她像搁浅的鱼终于接触到水,满足地、长长地呼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气,把脸颊紧紧贴在那一小片温热的石头上。
活着。真累。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带着某种轻盈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岩窝口。
苏锦连眼皮都懒得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逆着光,许听言纤细的身影再次出现。她今天换了件更柔软的浅色兽皮裙,衬得小脸更加楚楚动人。手里依旧捧着东西,脸上依旧是那副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悲悯和担忧的表情。
“苏锦姐姐?”声音温软得能滴出水来,带着小心翼翼,“你…还好吗?昨晚一定冻坏了吧?我真担心你熬不过去呢。”
她走近几步,将手里捧着的东西——依旧是几块颜色灰暗、明显不新鲜甚至有霉点的块茎,和两个蔫了吧唧、表皮皱巴巴的野果——轻轻放在苏锦身边那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位置和苏锦蜷缩晒太阳的地方挨得极近,几乎要碰到她露在外面的小腿。
“喏,今天采集队那边也没多少好的,这些…是我省下来的。”许听言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苏锦冻得发青的胳膊和小腿,还有那身简陋到近乎可笑的“兽皮套装”,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优越和轻蔑,语气却愈发温柔,
“姐姐,风吼崖晚上太冷了,你这样…真的不行。还是得想办法生点火,吃点热乎东西才行呀。”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唉,要是当初…你不对逸天大人做那种事,现在也不至于…落得这样挨饿受冻的地步,连口像样的吃的都没有。”
那堆散发着淡淡霉味的“食物”几乎怼到了苏锦鼻子底下,许听言那看似关怀实则字字戳心、暗含指责的话也清晰地钻进耳朵。
苏锦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费力地抬起一点眼皮,目光先是落在许听言那张写满“善良”的脸上,又缓缓下移,落在那堆堪称侮辱的“施舍”上。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被深深打扰睡眠的、浓得化不开的厌烦和疲惫,像看一堆碍眼的垃圾。
她甚至懒得调整姿势,只是用冻得不太灵活的手指,极其敷衍地、极其轻微地朝那堆东西的方向挥了挥,动作幅度小得像驱赶一只苍蝇。
“哦。”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纯粹是因为冻的,“谢了。”
然后,她那只挥动的手,极其自然地、目标明确地落在了许听言挡在她和阳光之间的裙摆上——轻轻扯了一下。
“让让。”苏锦的声音更低了,透着浓浓的不耐烦和困倦,“挡着我晒太阳了。冷。”
说完,她直接闭上了眼睛,甚至还往里侧微微偏了偏头,仿佛在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完全隔绝打扰的睡姿。阳光重新毫无遮挡地落在她脏兮兮的脸上和冻得发青的皮肤上。
许听言脸上的温柔彻底僵住,如同精心描绘的面具骤然龟裂。被彻底无视、甚至被当成障碍物的难堪和愠怒,在她眼底一闪而逝。她准备好的所有台词,所有关于“过去”、“悔改”、“部落看法”的引导,全都噎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死死地盯着苏锦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平静的侧脸,呼吸微微急促。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许听言猛地一跺脚,转身快步离去,脚步比来时重了许多,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
岩窝里重新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苏锦均匀得有些刻意的呼吸声。
【滴!检测到有效‘摆烂’行为(彻底无视伪善关怀 驱逐发言)!】
【目标个体(许听言)情绪波动:伪善关怀→强烈挫败/羞恼!】
【综合仇恨值计算中…滴!部落整体对宿主仇恨值:96.5%→ 96%!下降0.5%!宿主精神防御力获得微弱提升!】
苏锦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咕哝:“吵死了…扣分…扣钱…”
时间在饥饿、寒冷和半睡半醒的摆烂中缓慢流逝。当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被风吼崖巨大的阴影吞没,岩窝再次陷入冰冷黑暗时,苏锦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块冰雕了。肚子饿得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绞痛。
她缩在角落里,意识昏沉,只靠着那点微不足道的【耐寒 1】和残存的意志硬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已是深夜。一阵极其微弱、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动静惊醒了苏锦濒临涣散的神志。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某种沉重物体被轻轻放在岩石上的摩擦声。
就来自岩窝入口处!
苏锦猛地一个激灵,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残存的睡意被冰冷的恐惧驱散得一干二净。谁?!是那些恨她的兽人终于忍不住要来结果她了?还是这鬼地方的野兽?
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黑暗中的任何一丝异响。
没有脚步声靠近。
只有一阵极其轻微的风掠过洞口的声音,带着一股…新鲜而浓重的血腥气!
那血腥味如此浓烈,如此突兀地闯入这个只有灰尘和冰冷气息的岩窝,刺激着苏锦的鼻腔。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才那点动静只是她的幻觉。
又等了许久,外面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动静。
苏锦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在她体内拉锯。最终,强烈的好奇和对“食物”的本能渴望压倒了恐惧。
她咬着牙,忍着全身骨头快要散架的酸痛和冰冷带来的僵硬,像只壁虎一样,手脚并用地、极其缓慢地向岩窝入口处挪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动外面的未知存在。
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极其稀薄的星光,苏锦的目光死死锁住入口处的地面。
那里,赫然躺着一个庞然大物!
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