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飞舟的落地声很轻,轻得与它庞大的体型完全不符。
青云宗的空气是不同的。
干净,清新,混着一股浓郁到几乎能闻出甜味的能量,让郑秋雨浑身酸痛的骨头都感觉松快了些许。
她抱紧了怀里的灼火,他沉重的身体是一个持续不断的、冰冷的提醒,提醒她眼下的处境有多么真实。
当她那双破烂的、勉强能称为鞋子的东西,踩上光洁如镜的白玉广场时,两名同样身穿青色道袍的弟子立刻上前。
他们的手,按在剑柄上。
“站住。”
声音很冷,没有任何情绪。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我青云宗?”
那名弟子的视线,在她脏污破烂的衣服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她怀中那个昏迷不醒的银发男人身上。
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气氛瞬间就绷紧了。
林月儿急忙跑上前。
“师兄,这是我的客人!”
“是他们救了我的命!”
还没等那名弟子反驳,一个更苍老,也更有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月儿。”
一个留着整齐山羊胡,身穿更为华贵道袍的老者走了过来。
他神情严肃,但在看到林月儿时,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
“爷爷!”
林月儿跑到他身边,飞快地将森林里的遭遇说了一遍,声音里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与满满的感激。
老者,也就是青云宗外门李长老,安静地听着。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郑秋雨身上。
他先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老夫李青,多谢阁下救下小孙女性命。”
但紧接着,那份感激就淡去了,他的眼神变得锐利。
那道目光,一寸一寸地审视着她,从她乱糟糟的头发,到她破烂的衣衫,最后,落定在她怀抱的男人身上。
那不是在看,而是在剥。
郑秋雨的后背瞬间僵硬。
这个老头带来的压力,比那两个守山弟子加起来还要大十倍。
成败在此一举。
她在飞舟上,已经在脑子里把这段台词排练了一百遍。
“李长老客气了。”
她的声音沙哑,脆弱。堪称完美。
“我的名字……不值一提。”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的灼火,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
“我与夫君,只是两个隐世的散修。”
她顿了顿,让这句话有时间发酵。
“因遭血海仇家追杀,从上界一路逃亡,才意外流落至此。”
这番话半真半假,说起来格外有底气。
“我夫君……他为了保护我,与强敌进行了一场大战。”
最难的部分来了,演技。
她用力逼着自己的眼眶发热。想点伤心事。想一下穿越前银行卡的余额。想一下自己那该死的毕业论文。
成了。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虽然斩杀了仇敌,但是……但是他自己的本源也受到了重创。”
她的声音,适时地哽咽了一下。
“就这么……陷入了沉睡,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把灼火抱得更紧,将脸埋在他的发间,活脱脱一个为爱侣担忧憔悴,濒临崩溃的道侣模样。
“他需要一处灵气充裕的地方静养,只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周围一些围观的弟子,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同情。
强者为爱侣而重伤,这故事太经典了。
李长老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听过的故事太多了。
“你夫君的气息,的确是深不可测,却又如风中残烛。”
他向前走了一步。
“恕老夫冒昧,可否让老夫探查一下他的伤势?我青云宗丹峰,在疗伤一道上颇有建树,或许能帮上忙。”
郑秋雨的心脏,咚咚地敲着自己的肋骨。
来了。
最终考验。
她不能拒绝,拒绝就等于心虚。
她抬起头,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虚弱又感激地点了点头。
“有劳长老了。”
李长老抬起手,一缕几乎看不见的能量,也就是他的神识,从指尖飘出,缓缓飞向灼火的额头。
郑秋雨屏住了呼吸。
那缕神识,轻轻地碰到了灼火的皮肤。
一瞬间,什么都没发生。
下一秒——
李长老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哼声。
他那张一直古井无波的脸,猛地白了。
整个人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
“呃!”
周围的弟子一片哗然。
发生了什么?
李长老瞪大眼睛看着昏迷不醒的灼火,眼神里先是难以置信,随即变成了巨大的震惊,最后……化为了一种深深的敬畏。
那不是攻击。
那是一种纯粹被动的护体神威。
一种强大到,能轻易刺痛他这位长老神识的护体神威。
这个男人,不止是重伤的强者。
他简直是个恐怖到无法想象的存在。
能把他伤成这样,那所谓的“血海仇家”又该是何等人物?而这个男人全盛时期,又该有多么可怕?
那个故事,不再是故事了。
李长老心中的那点怀疑,被彻底震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后怕与无比的庆幸。
“是在下冒犯了!”
李长老躬身行礼,姿态比之前恭敬了不知多少。
“未能探查出前辈的伤势,是在下学艺不精。前辈的神威,远非我能揣度。”
他直起身,转向那两个已经看呆了的守山弟子。
“此乃我青云宗的贵客!”
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为报救下小孙女的恩情,也为敬重这位前辈,老夫以个人名义,担保她以记名弟子的身份留下,允其使用一处洞府,照料夫君。”
这已经不只是报恩了。
这是一种投资。
投资一位未来的超级大能。
郑秋雨在心里,终于悄悄松了口气。
第一关,总算过了。
李长老的态度变得热情了许多,亲自领着她和依然昏迷的灼火,往宗门深处走去。
“入门考核只是个形式,有老夫担保,不成问题。”他一边走一边安抚道。
随即,他稍微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
“不过,有一人,你需得小心。”
“丹峰的张长老,他也会是主审长老之一。”
“此人心思缜密,眼光毒辣,最擅长勘破一切伪装和虚妄。”
郑秋雨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日子,就不能让她轻松一点吗?
他们很快来到一座宏伟的大殿前,殿门敞开,里面深邃幽暗。
郑秋雨调整了一下抱着灼火的姿势,这个男人是她的累赘,也是她唯一的盾牌。
她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刹那间,数道深不可测的目光,从大殿深处齐齐射来。
那些目光锐利,冰冷,带着审视,每一道都像一把刀,刮在她的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