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金庸群侠传之问情篇 > 第四章 雀影窥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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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门的插销刚有响动,我就攥紧了那块山茶玉佩。

掌心的汗濡湿了玉质,缺角处的结痂被磨得发疼。刚才外面的混乱来得蹊跷,独眼龙的怒吼混着铁器碰撞声,像锅烧滚的水,沸了一阵就突然静了,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哐当。”

石门被推开一道缝,昏黄的光斜斜切进来,照见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他背着个木食盒,脑袋埋得很低,帽檐压着眉骨,只能看见一截线条柔和的下颌。

“送饭。”

声音有点闷,像含着东西说话。我眯起眼,看见他腰间挂着的木牌——同样是山茶花,花心里刻着“农”字,和那具尸体、独眼龙他们的令牌一模一样。

可这声音……怎么听着像个女子?

“放下就走。”我往墙角缩了缩,右腿的伤口被牵动,疼得龇牙咧嘴。刚才硬撑着活动了几下,伤口又裂开了,裤管上晕开一片暗红。

汉子没动,只是把门缝推得更宽些。一股淡淡的草木香飘进来,不是石室里的霉味,也不是神农帮那些人身上的汗馊味,倒像山里新采的艾草,混着点说不清的甜。

“司空帮主有令,得看着你吃完。”他(她?)把食盒往地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食盒没盖严,透出点白气,裹着糙米饭的香味。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从在岩缝里醒来就没吃过东西,伤口的失血让头晕得更厉害,此刻闻着饭香,喉咙里像有只手在挠。

但警惕没松半分。司空玄那老东西前脚跟我提“腐骨香”,后脚就派人送饭,哪有这么好心?

“不敢劳烦。”我盯着他腰间的令牌,“神农帮的规矩,还管犯人吃没吃饱?”

汉子突然抬起头。帽檐下的脸很年轻,肤色是晒出来的浅褐,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他扫了眼我腿上的伤口,目光在我紧攥玉佩的手上顿了顿,最后落在我颈后。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那道疤像块烧红的烙铁,被他这一眼看得又烫起来。

“规矩是死的。”他弯腰打开食盒,动作有点笨拙,“人是活的。”

这话耳熟。我猛地想起先前那个穿青衫的青年,想起他剑穗上的半块玉佩——不对,那青年的声音清朗,和眼前这闷声闷气的嗓音完全不同。

食盒里是一碗糙米饭,一碟腌菜,还有个黑乎乎的窝头。没有油星,看着就难以下咽。可我刚动了动手指,就听见颈后疤痕“嗡”地跳了一下,像有只小虫钻进去。

幻象又冒了出来。

红衣女人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窝头,正往谁嘴里塞。她耳后的朱砂痣颤了颤,声音软得像棉花:“快吃,吃完了才有力气跑……”

“看什么?”

汉子的声音把我拽回石室。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跟前,手里捏着那个窝头,指尖很细,不像干过粗活的。

我猛地往后仰,后腰撞在石壁上,疼得倒抽冷气:“别过来!”

他停下脚步,把窝头往我面前递了递。窝头的热气拂过我的脸,带着点麦麸的甜香。“没毒。”他说,“不信你闻。”

我没闻。注意力全被他手腕上的青筋吸引了——那不是男人暴起的筋络,倒像女子腕上淡青色的血管,在浅褐的皮肤下若隐隐现。

“你是谁?”我盯着他的眼睛,“神农帮的弟子,没你这样的。”

他的眼睫颤了颤,像受惊的蝶。“我是……新来的。”声音有点发飘,“帮主说,得盯着你,别让你饿死。”

这话漏洞百出。司空玄恨不得我立刻说出慕容复的下落,哪会在乎我饿不饿死?

我突然想起先前那个女声,想起她说“我知道你不是慕容家的人”。眼前这汉子,会不会就是她?

颈后的疤痕又开始发烫,这次却带着点奇异的暖意。我试探着伸出手,不是去接窝头,而是往他帽檐抓去。

他反应极快,头一偏就躲开了,手里的窝头却“啪”地掉在地上,滚到我脚边。

“你干什么?”他退了两步,声音里带了点慌。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他掉在地上的窝头。刚才他捏着窝头的地方,沾了点极淡的脂粉味,不是宫里的那种浓香,是山野里草木熬出来的清芬。

“对不住。”我放缓语气,指了指自己的腿,“疼得厉害,有点急了。”

他没接话,只是弯腰去捡那个窝头。手指碰到地面时,我看见他袖口滑下来,露出截皓白的手腕,上面有个极小的红痣,像胭脂点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

幻象里那个红衣女人,耳后也有颗这样的痣。

“这疤……很疼?”他突然问,目光又落在我颈后。

我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脖子,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老毛病了。”我含糊道,“碰不得。”

他盯着我的手看了半晌,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我面前一丢。

那东西“啪嗒”落在我腿边,是只木刻的雀儿,巴掌大小,没上漆,也没刻花纹,就是块普通的黄杨木,被人摩挲得光滑油亮。

“这是……”

“送你。”他转过身,往石门走去,帽檐压得更低了,“司空帮主疑心病重,这牢里不干净。把它放枕边,能安神。”

我拿起木雀,手感温润,雀儿的翅膀被刻得很薄,边缘却打磨得圆润,不像伤人的东西。“为什么送我?”

他已经走到石门口,手搭在插销上,却没立刻关门。“我娘说,”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雀儿识得好人。”

石门“哐当”一声关上,插销落锁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捏着那只木雀,愣了半晌。

这汉子,不,这姑娘,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要帮我?这只木雀,又有什么意思?

无数个疑问在脑子里打转,颈后的疤痕却越来越暖,像有阳光晒着。我把木雀凑到鼻尖闻了闻,除了木头的清香,还有点淡淡的墨味,像是在书堆里放久了。

“好人……”我喃喃自语,摸了摸自己颈后的疤。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到底做过什么?为什么神农帮会认定他是慕容复的人?

突然,手里的木雀动了一下。

不是真的活了,是雀儿翅膀下面有个机关,轻轻一按,雀肚子就弹开个小缝,里面塞着张极薄的纸。

我心里一紧,连忙把纸条抽出来。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字,笔画娟秀,却带着股英气:

“酉时三刻,西角墙松。木雀藏火,可烧绳锁。出牢后,往东,见茶花开处左转。——识雀人”

酉时三刻,就是傍晚。西角墙松……我抬头看向石室西北角,那里果然有棵枯松的根须从石缝里钻进来,盘根错节的像团乱麻。

木雀藏火?我捏了捏木雀,果然在雀嘴里摸到个硬疙瘩,抠出来一看,是块火石,还有一小撮火绒,用油纸包着,藏在雀肚子里。

这姑娘心思竟如此细密!

我把纸条凑到烛火上烧了,灰烬捻碎了撒在地上。手里捏着那只木雀,突然觉得这粗糙的黄杨木比掌心里的玉佩还要暖。

“识雀人……”我低声念着这三个字,颈后的疤痕轻轻跳了一下,像在回应。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那个穿青衫的青年,想起他剑穗上的半块玉佩。如果这姑娘真的是来救我的,她和那个青年,和我掌心里的玉佩,又有什么关系?

石门外面传来脚步声,这次是两个人,脚步沉得很,一听就是练家子。

“那姓吴的怎么样了?”是独眼龙的声音,透着股烦躁。

“还那样,缩在墙角不动。”另一个声音有点陌生,“不过刚才送饭的小子说,他好像伤得挺重。”

“伤得重才好。”独眼龙嗤笑,“等司空帮主审完了,有他好受的。对了,刚才那阵乱子查到是谁干的了吗?”

“没查到,像是有老鼠钻进来,打翻了药罐。”

“废物!”独眼龙骂了一句,“给我盯紧点,别让那姓吴的耍花样。万劫谷那边还等着回信呢。”

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万劫谷!他们果然要去万劫谷!我说的那个谎,竟然歪打正着了。

可钟灵到底是谁?司空玄找她做什么?她和万劫谷又有什么关系?

颈后的疤痕突然一阵刺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我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在地,恍惚中又看见那个红衣女人,她手里拿着半块玉佩,对我喊道:“别信他们……小心……”

小心谁?小心神农帮?还是小心那个送木雀的姑娘?

我攥紧木雀。不管是谁,不管前面有什么等着我,酉时三刻,我必须离开这里。

这不仅是为了活命,更是为了弄清楚这一切——我是谁,这疤痕从哪来,这玉佩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还有那个红衣女人,她到底是谁。

夕阳的光从石缝里透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我数着墙上的刻痕,那是我进来时用玉佩划的,一共十二道。

快了。

我把木雀藏进怀里,紧贴着胸口。那里能感受到木雀的温润,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快。

酉时三刻,越来越近了。

一旦走出这扇石门,等待我的,或许是更凶险的未知。但我没有选择,就像那只木雀,就算没有华丽的羽毛,也得振翅飞出去,看看外面的天。

颈后的疤痕还在隐隐作痛,这次我却没再捂住它。

或许,这道疤不是诅咒,而是提醒。提醒我别忘了那些模糊的记忆,别忘了那个红衣女人,别忘了自己还活着。

活着,就得弄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