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阳指了指身边石凳上放着的两块硬邦邦的肉干和水囊。
他自己拿起一块，面无表情地撕咬起来，动作干脆利落。
李计不敢怠慢，依言坐下，却只掰了一小块肉干，细细地咀嚼着，等待主君的吩咐。
“从这里到抚顺堡，路程不短。”李少阳咽下口中的食物，目光投向远方灰蒙蒙的天际线，“我们这点人，就算把沪园堡的粮食都装上车，一天也走不了一个来回。路上要是再撞上成群的尸鬼，车队笨重，极易出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仿佛每一句话都在李计的心里敲下了一枚钉子。
李计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漫长的补给线，是兵家大忌。
尤其是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上，每一次长途行军，都是一场豪赌。
“所以，”李少阳的指关节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的轻响，每一个节拍都仿佛与这片死地的脉搏重合，“我打算，把这里，当成一个中转的据点。”
李计的眼睛猛地一亮，瞬间领会了李少阳的意图。
“我们将沪园堡的粮食，分批次先运到这个驿站。然后，再从驿站运回抚顺堡。”
李少阳笑了笑，“这样一来，我们每次只走半程路，斥候能探查的范围也更广，风险能降到最低。三天，最多三天，就能把沪园堡彻底搬空！”
“妙啊！”李计忍不住击掌赞叹。
此法不仅安全，效率也大大提升。
“这个计划的关键，就是这个驿站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手里。”李少阳话锋一转，目光如刀，直直地落在李计身上，“所以，我要你留在这里。”
李计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他挺直了腰背，神情肃穆：“少公子的意思是……让属下驻守此地？”
“没错。”李少阳微微颔首，语气不容置疑，“我知道这有风险。昨夜驿丞和那些驿卒的尸体你也看到了，显然，当初驿站尸乱爆发时，有活人逃了出去。那些最具攻击性的尸鬼，十有八九也追着他们进了周围的山林。这里，随时可能遭到袭击。”
他顿了顿，给了李计一个让他安心的保证：“我会再给你留一什人手，十个弟兄，都是见过血的老卒。你的任务，就是守住这里！任何人，任何东西，不经允许，不得靠近大门一步！”
“属下遵命！”李计没有丝毫犹豫，轰然应诺。这是信任，也是考验。
但他随即想到了一个更深层的问题，眉头微蹙：“少公子，若是有附近的百姓前来投奔，该如何处置？”
李少阳的目光深邃了些许。
他知道李计问到了点子上。军户与农户不同，军户有组织，有将领，即便遭逢大难，只要主将不倒，便不会溃散。
可那些农户，就像无根的浮萍，一旦天灾人祸降临，唯一的反应就是四散奔逃。
有的会躲进深山老林，听天由命；有的则会携家带口，朝着记忆中那些还算安稳的城镇和堡垒涌去，寻求一丝庇护。
这片土地上，人，是最宝贵的资源，也是最大的麻烦。
李少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把我的号旗，就在驿站最高处竖起来。”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来投奔的，不论男女老幼，一概都收！”
李计心中一震，有些迟疑：“可是，粮食……”
“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多养些人，只有好处。”李少陽打斷了他，“但，”他的语气陡然转冷，“规矩要立下。有形迹可疑，或是言语不详的，先给我五花大绑，关进柴房！等我回来，再亲自审问！”
李计瞬间明白了，少公子这是要用雷霆手段，筛选出真正可用的良民。
对于那些在尸鬼口中挣扎求生的百姓而言，能有口饭吃，有个安全的落脚地，别说是被绑起来，就是要他们跪下磕头，恐怕也心甘情愿。
“属下明白！”李计重重地点头，眼中再无一丝疑惑，只剩下昂然的斗志。
乱世之中，慈不掌兵。
少公子的这道命令，看似冷酷，实则是在用最有效的方式，为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注入未来的血液。
安排妥当，天色已经大亮。
李少阳拍了拍李计的肩膀，目光扫过他身后那一什精壮的老卒。
队伍里，两个昨夜身上挂彩的屯卒被特意留了下来，他们面色虽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呼吸平稳，经过一夜的观察，并未出现丝毫尸变的迹象。
这让众人悬着的心，都放下大半。若今日再安然无恙，便可彻底解除束缚，归队听用。
“这里，是我们的退路，也是我们的眼睛和耳朵。”李少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无论如何，给我守住了！”
李计唰地一下挺直了腰杆，黝黑的脸膛上满是决绝：“少公子放心！除非属下死了，否则这扇大门，绝不会向任何未经允许的东西敞开！”
“我信你。”李少阳点点头，随即身子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边补了一句，“但，若事不可为，别犯傻，你一人一骑，立刻突围来报，我要的是活着的你，不是一块死守的墓碑。”
李计的身躯猛地一震，一股热流从心底直冲眼眶，让他虎目瞬间泛红。
他没再多言，只是重重地、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再无半分拖沓，李少阳翻身上马，手一挥，带着剩下的大队人马，卷起一阵烟尘，朝着沪园堡的方向疾驰而去。
……
半个时辰后，沪园堡那高大而斑驳的轮廓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正如李少阳所料，堡外游荡的尸鬼数量明显减少了。
他临走前下令封死大门、堵塞缺口的命令起了作用，堡内的尸鬼被困，无法再涌出。
“开门！”
随着李少阳一声令下，几个屯卒合力转动绞盘，沉重的铁门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缓缓向内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