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亲兵拍了拍自己胸口的铁甲,低声对同伴道:“怕什么,咱们身上这层铁疙瘩,还能怕它咬不成?”
这话引来一阵低低的附和,似乎坚硬的甲胄给了他们不少信心。
那几名幸存者哪里听得出其中的凶险,只当是军队的常规盘查,连忙脱下破烂的外衣,确认身上并无伤口后,被安置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他们瘫坐在地上,看着前方整齐的队列和明亮的火把,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不住地磕头道谢。
然而,队伍中的每一个士兵,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他们看着前方被黑暗吞噬的道路,只觉得未来一片茫然。
队伍在死寂的官道上再次前行,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
幸存者们被安置在队尾,与亲兵们隔着一段距离,他们缩成一团,彼此取暖。
那两个女人共乘一骑,马匹本就不多,只能如此安排。
年长些的妇人显然没怎么骑过马,双手死死攥着缰绳,身子僵硬,胯下的驽马不安地打着响鼻,每一步都走得跌跌撞撞,年轻的那个则紧紧环抱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背上,身体因恐惧而不住地颤抖。
周遭的亲兵们目不斜视,无人上前搭话,更别说伸手帮扶,在这大乾,男女大防的礼教深入人心,更何况这些来路不明的活口,在每个士兵眼中,都极具危险性。
李少阳行在队伍最前列,心思却有一半都缀在队尾,夜色太深,之前的检查终究草率,他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唯一的念头,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冲回抚顺堡,回到那坚固的坞壁之后,只有在那里,他才有时间去处理这些潜在的威胁。
然而,天不遂人愿。
“嗬……嗬嗬……”
一声不似人声的怪异嘶磨声,毫无征兆地从队尾炸响!
那声音充满了原始的、对血肉的贪婪渴望。
“怎么回事?!”李顺厉声喝问。
变故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几名幸存者中的伙夫,身子猛地一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弹起,他的头颅后仰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喉咙里发出咯咯的骨骼错位声,惨白的眼球翻了上去,只剩下骇人的眼白,嘴角咧开,流下混合着黑血的涎水。
他身下的驽马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险,发出一声惊恐的悲鸣,人立而起。
可已经晚了。
尸变的伙夫一口狠狠地咬在了马颈上!
噗嗤一声,血肉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剧痛让那匹驽马彻底疯狂,它猛地将背上的怪物掀翻在地,不管不顾地冲进了路旁的密林之中,转瞬便消失了踪影。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震惊。
“怪物!又一个怪物啊!”
“跑啊!”
幸存者们彻底崩溃了,尖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两名男子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其中一人竟慌不择路,朝着来时的驿站方向狂奔而去。
“稳住!结阵!”李少阳的怒吼一声,强行压下了亲兵们的骚动。
那尸变的伙夫在地上一个翻滚,四肢着地,迅速扑向最近的一名亲兵。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眼中再无半分理智,只剩下纯粹的、要将一切活物撕碎的疯狂。
“找死!”
两名亲兵反应极快,他们之间的配合早已演练过无数次,此刻更是化作了杀戮的本能。
一人跨步上前,手中长枪出手,不求刺中要害,只求一个准字,枪尖精准地从侧面贯穿了伙夫的胸膛,巨大的力道将其死死钉在了地上!
“嗬嗬!”
怪物疯狂挣扎,双手乱抓,试图将枪杆拔出,但那亲兵双臂纹丝不动。
就是现在!
另一名亲兵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长枪顺势递出,没有丝毫犹豫,自下而上,从那怪物大张的嘴巴旁,狠狠地捅进了它的左眼眼眶
噗——
一声闷响。
长枪入脑,势不可挡。
那亲兵手腕猛地一绞一拖,硬生生将那怪物的头颅在地上拖行了数米,泥土、草屑与红白之物混杂在一起,彻底搅成了一团烂泥。
怪物的四肢抽搐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干净利落,血腥而高效。
然而这画面带来的冲击,却远超之前驿站中的任何一幕。
幸存者中的一名男子,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一股骚臭的液体瞬间浸湿了他的裤裆。
他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显然已经吓傻了。
昨夜在驿站,他们只是听到了惨叫,看到了火光中的残影,而此刻,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们眼前,变成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然后被用如此酷烈的方式终结,这过程一清二楚,又怎能不怕。
“军爷……军爷救命!”
那两名妇人尖叫着,连滚带爬地扑到李少阳的马前,寻求他的庇护。
“传令,不必追了。”李少阳的声音冰冷,“清点人数,准备上路!”
李顺策马过来,面色凝重:“少公子,损失了一匹驽马,跑了两个活口……”
“无妨。”李少阳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眼中没有半分怜悯,“损失几匹马,换来亲眼看清这尸变的全过程,值了。”
让所有人都看看,被咬之后,人是怎么变成怪物的,这种恐惧,比任何军令都管用。
他正要下令出发,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那个年轻妇人的脸。
不对劲。
她也在哭,泪痕未干,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但她的眼中除了惊恐,李少阳竟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讥讽和快意?
像是在嘲笑那伙夫的下场。
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弱女子,在同伴惨死后,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李少阳心中警铃大作。他翻身下马,走到那年轻妇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家……张……张徐氏……”女人被他森然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回答。
“你似乎……对那伙夫的死,一点都不意外?”李少阳的声音很轻,却立刻让张徐氏恐惧。
“没……没有!军爷明鉴!奴家……奴家只是害怕……”张徐氏的脸色瞬间煞白,拼命地摇头,试图狡辩。
李少阳懒得和她废话。
他猛地伸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胁,“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顿地开口。
“说实话,你还有活路,若是敢骗我……”
他的目光瞥向不远处那摊烂肉,“我不介意,亲手让你也变成那副鬼样子,尝尝被长枪捅穿脑子的滋味。”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徐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眼前的男人竟如此让她恐惧,“我说!我说!军爷饶命!我都说!”
她的声音嘶哑而急促,“那……那个天杀的王二!他该死!他早就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