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火星,吹起魏琛的衣角。
他的身形在原地僵了许久。
那句杀无赦,像一根冰冷的钢针,死死钉进了他的脑子里。
魏琛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他看着那个手握帅令的王战,看着那九个簇拥在他身边,眼神狂热的渣滓。
看着自己最敬重的义父,将那份本该属于自己的信任和权力,亲手交到了一个囚徒手上。
屈辱,愤怒,还有一丝无法抑制的恐惧。
这些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魏琛一言不发,猛地转过身。
他大步流星,带着身后几个噤若寒蝉的亲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让他颜面扫尽的篝火。
……
“砰!”
中军大帐的门帘被一股巨力粗暴地掀开。
魏琛阴沉着脸,像一头暴怒的狮子,闯了进来。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珠子布满了血丝。
“哗啦!”
案几上的竹简、笔墨、茶碗,被他一把扫落在地。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营帐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战!”
魏琛咬牙切齿地嘶吼出这个名字,仿佛要将这人生吞活剥。
“你凭什么!”
“一个该死的囚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狗,凭什么!”
他像困兽一样在帐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咯吱作响。
“义父也是,他瞎了吗,他竟然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
“我才是他的儿子,我才是虎威营的少将军!”
一名亲兵队长,也是魏琛的心腹,小心翼翼地跟了进来。
他看着暴怒的魏琛,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劝道。
“少将军,息怒。”
“息怒?”魏琛猛地回头,那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你让我怎么息怒!”
“你没看见吗?所有人都看着我,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被那个王战踩在脚下!”
“帅令,那是帅令,义父连帅令都给他了!”
魏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有了帅令,他在虎威营里,就跟义父本人没什么两样!他可以随意调动军需,可以随意进出武库,他甚至可以……”
他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他怕自己会真的疯掉。
那名心腹队长叹了口气,快步上前,躬身说道。
“少将军,您冷静点听我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大将军这么做,或许不是不信任您。”
魏琛冷笑一声:“不是不信任我?那是什么?捧着一个外人来打我的脸吗?”
心腹队长摇了摇头。
“少将军,您想,王战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魏琛愣了一下。心腹队长继续说道。
“是匈奴人的地盘,是单于王庭的眼皮子底下。”
“别说他只带了九个人,就是带上九百个,九千个,那也是有去无回的死路!”
“那地方,是龙潭虎穴,是咱们大周军队的禁地!”
这番话像一盆凉水,浇在了魏琛烧得正旺的怒火上。
他眼中的疯狂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思索。
心腹队长见状,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赶紧趁热打铁。
“大将军为什么要答应他那三个离谱的要求?为什么要把帅令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
“依属下看,大将军这是在千金买马骨!”
“他这是在告诉全营的兄弟,只要你敢去送死,敢为虎威营拼命,那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至于王战……”心腹队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他就是那匹注定要死在路上的马。”
“他就是一把刀,一把用完了,就会被永远扔在匈奴草原上的刀。”
“大将军这是在用他的命,来激励全军的士气啊!”
魏琛的呼吸,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中的光芒却在不断闪烁。
是了,一定是这样。
义父何等英雄人物,怎么可能真的被一个囚徒蒙蔽。
深入敌后,破坏部落联盟?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匈奴人不是傻子,他们的部落犬牙交错,斥候遍布草原,别说十个人,就是一只苍蝇飞进去,都未必能活着出来。
王战此去,十死无生!
想通了这一层,魏琛胸中的郁结之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眼中的嫉恨和愤怒,被一种冰冷的算计所取代。
自己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置气?
他现在跳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惨。
魏琛缓缓走到案几旁,扶起了被自己踢翻的椅子重新坐下。
他端起唯一没有摔碎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彻底冷静了下来。
“你说的对。”
魏琛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是我冲动了。”
心腹队长松了口气,连忙躬身。
“少将军英明。”
魏琛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既然他想要情报,就给他,要最好的,最全的。”
“他想要训练场地,也给他,武库里的兵器,让他随便挑。”
“咱们不但不能使绊子,还要给他最大的方便。”
心腹队长有些不解:“少将军,这是为何?”
魏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因为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着。”
“看着他王战,是如何带着义父给他的所有恩宠,风风光光地走出玉门关。”
“然后,又是如何像一条野狗一样,惨死在匈奴人的弯刀之下,连一根骨头都找不回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
“传令下去,让斥候营的人,不小心把王战小队要去匈奴王庭附近的消息,透露给几个草原上的行商。”
心腹队长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魏琛的歹毒用心。
这是要借刀杀人,还要把王战的死路,彻底堵死!
“属下明白!”
魏琛看着帐外漆黑的夜色,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王战,你就尽情享受这最后三天的风光吧。
三天之后,你人头落地。
这虎威营,这大将军义子之位,所有的一切,依旧是我魏琛的。
谁也抢不走。
……
另一边。
王战带着张奎九人,回到了他们那片简陋的营地。
篝火已经重新点燃,但火堆旁的气氛,却和之前截然不同。
没有了庆功的欢快,也没有了畅饮的豪迈。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甸甸的肃杀。
九个人都沉默地坐在火堆旁,看着王战。
王战手里把玩着那块青铜帅令。
令牌上的猛虎,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九张年轻而刚毅的脸。
“都听清楚了。”
王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张奎等人立刻挺直了腰杆。
王战缓缓开口。
“这次的任务,不是演习,不是操练。”
“是去杀人,也是去送死。”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戳人心。
“将军说,我是疯子。”
“没错,只有疯子,才敢接这种十死无生的任务。”
王战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谁想退出,现在就站出来,我绝不阻拦,也绝不追究,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